37.白厅

圣马洛的晨雾尚未散尽，"海鸥旅店"的门前石板路上已响起忙碌的声响。

凌清沅站在房间窗前，望着工人们将行李搬上马车,那枚信天翁印章被她小心地藏在特制的腰袋夹层中，贴着皮肤的金属传来丝丝凉意。

"阁下，马车已备妥。"沃森女士轻声禀报，将一件海蓝色旅行斗篷披在凌清沅肩上，"今早港口传来消息，因潮汐关系，开往朴茨茅斯的渡轮将提前一小时启航。"

临行前，杜兰德博士特意前来送行,他站在旅店门廊的阴影中，银发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期待在伦敦的皇家地理学会年会上与您再会，公爵阁下。"他执起凌清沅的手行礼，指尖有意无意地在她掌心多停留了一瞬，"听说您对格伦莫尔的地质构造很感兴趣？或许我可以推荐几位爱丁堡的测绘专家。"

马车驶向港口的路上，夏洛克看似随意地翻阅着一本地质期刊，突然低声说："今早退潮时，我注意到月亮湾方向有艘无标识的小艇出海,船上人用的望远镜，与杜兰德助理勒菲弗前天使用的那具型号相同。"

渡轮"海风号"是一艘比来时更小的明轮蒸汽船。

凌清沅站在甲板栏杆旁，望着圣马洛古城在晨雾中渐渐模糊,海峡风浪比来时更大，灰绿色的海浪重重拍打着船身，溅起冰冷的水花。

"他们知道我们发现了什么。"夏洛克的声音混在风浪声中传来，他靠在相邻的栏杆上，目光扫过甲板上零星的乘客，"但更关键的是，他们想知道我们究竟掌握了多少。"

航行至海峡中线时，一艘悬挂法国旗的货轮与渡轮擦身而过。

夏洛克举起望远镜观察片刻："'海燕号'，注册地敦刻尔克，但船尾的救生艇架安装方式，与我们在利物浦见过的'洛林十字航运'的船只完全相同。"

朴茨茅斯港笼罩在典型的英格兰细雨中，列车站台上，迈克罗夫特安排的信使悄无声息地塞给凌清沅一个密封的信筒，车厢门关上后，她拆开火漆，里面只有一行打印的小字："格伦莫尔测绘局档案室昨夜失火。"

列车驶入伦敦郊区时，夏洛克突然从他对潮汐数据的演算中抬起头："杜兰德提到爱丁堡不是偶然，苏格兰测绘局正在修订官方地图集，新版本将在三个月后发布。"

他铺开一张皱巴巴的海峡潮汐图，在空白处画出一条曲线，"如果结合特定潮汐和月相，某些'边界调整'会显得像是自然变迁的结果。"

夜幕降临时，列车缓缓驶入维多利亚车站的拱顶大厅。

透过蒙着水汽的车窗，凌清沅看见迈克罗夫特那辆熟悉的黑色马车，静静停在月台暗处，车门打开，迈克罗夫特庞大的身影在煤气灯下投出长长的阴影。

"欢迎回到伦敦，公爵阁下。"他声音平稳，但灰色的眼睛比平日更加深邃，"我们有新的棋要下。"

凌清沅指尖轻触腰间的印章，海峡对岸的迷雾暂时散去，但真正的风暴正在北方聚集。

当马车驶向白厅时，她清晰地意识到，这场较量已经从暗处的探查转向了明处的博弈。

白厅暗室的壁炉里，新添的橡木噼啪作响，跳动的火光将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庞大的身影扭曲地投在满墙的欧洲地图上，仿佛那些疆界线正在不安地蠕动。

凌清沅刚脱下那件还带着英吉利海峡水汽，和咸腥味的深色旅行斗篷，迈克罗夫特便已将一份墨迹尚新的电报无声地推到她面前。

“三小时前从因弗内斯发来的急电，”他的声音低沉，不带丝毫波澜，却让房间里的空气骤然紧绷，“格伦莫尔测绘局档案室西翼昨夜突发火灾，官方初步结论是老旧电路短路，但我们的现场人员确认，存放核心地契和原始勘测图的保险库，其三重机械锁有被专业撬具尝试开启的痕迹——火是在撬锁失败后放的，意图很明显，制造混乱，掩盖真正的目标。”

凌清沅的指尖拂过电报纸上隐约的焦痕印记，冰凉的触感仿佛带着远方废墟的温度。

“他们等不及我们回来了，”她抬起眼，金绿色的眼眸在炉火光晕下显得格外深邃，“或者说，我们的圣马洛之行，逼得他们不得不提前清理格伦莫尔的痕迹。”

话音未落，书房那扇与墙壁融为一体的暗门悄无声息地滑开。

夏洛克·福尔摩斯像一阵裹着寒气的风闯入，他的厚呢大衣肩头被夜露打湿，灰色的眼睛里却燃烧着发现关键线索时的炽热光芒。

他顾不上礼节，直接将一卷湿漉漉、边缘甚至带着些许海藻的航海图在书桌上摊开——正是他们从圣马洛月亮湾那个秘密岩洞中冒险带出的玫瑰线地图原件。

“关键证据不止是这张图本身。”夏洛克语速极快，从一个密封的锡盒里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个寸许长的透明玻璃管。

管内，几粒微小的、闪烁着幽蓝色金属光泽的碎片在灯光下显得异常夺目。

“这是在岩洞里那台高速印刷机的传动齿轮缝隙深处发现的，经过初步光谱分析，这是高纯度的铱锇合金。”

他看向迈克罗夫特和凌清沅，语气凝重，“这种合金的用途极为有限，通常只用于两种对材料稳定性要求极致的领域：最高精度的航海天文钟平衡摆轮，以及……”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灰眼睛锐利如刀，“某些特殊高效能武器的引信核心和起爆装置。”

迈克罗夫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他靠向椅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拉开书桌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取出一份封面印有猩红色“绝密”字样的军方文件。

“陆军部军械情报局上月提交的评估报告，”他翻到某一页，指尖点着一行小字，“提到法方在敦刻尔克海岸秘密试验的一种新型远程岸防炮，其射程和弹道计算，依赖一套极为复杂、据说能显著提升精度的‘潮汐与大气扰动复合修正公式’，来源不明。”

他的目光移回桌上那张铺开的玫瑰线地图，手指沿着圣马洛与格伦莫尔之间那条无形的线划过，“如果，他们将这种武器的校准参数、目标坐标，甚至发射指令，伪装成测绘基准点的数据，编码进这些看似无害的地图和潮汐图表里……”

就在这时，窗外楼下庭院里突然传来一声瓷器摔碎的清脆响声，紧接着是短暂的骚动和压低的呵斥声。

夏洛克反应快如闪电，他像猎豹般悄无声息地扑到厚重的天鹅绒窗帘边，借着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月光下，一个穿着仆役制服的身影正慌乱地从一摊碎裂的花盆旁爬起，脚步踉跄地冲向庭院侧门。

“抓住他！”迈克罗夫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命令瞬间传下。

不到十分钟，迈克罗夫特身边那位沉默寡言，身手矫健的贴身侍卫，就像拎小鸡一样将那个瑟瑟发抖的“仆役”押了进来。

那人面色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