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第 203 章
威胁。
从机械师掩藏在笑意下的危险便是这样的意味。
在此之前我几乎从未在这个人身上感受到过类似的气势,以至于在处理这样的信息之前我甚至还有心思想:
真是人大十八变,以前不爱说话不爱见人,说话冲的要死的小屁孩也长成了可以笑着威胁人的人渣。
虽然现在被威胁的人是我。
“塔德纳……”后面是关心的派蒙,旅行者和纳西妲。
我顿了顿,还是决定按照机械师的要求来。
明明是庆祝会的主角却提前退场,我为这次的失礼同旅行者表达了歉意,并表示之后在祖拜尔剧场举办的庆功宴一定会参加。
虽然我本来其实是准备找个理由翘掉那个对我而言有些格格不入的庆功的。
机械师对我称得上“识趣”的决定十分满意。
“真好,真顺利。”他如此说着,一边揽着我的肩膀把我往外拐。
“我的好大人,说句您可能不信的,今天真是我最开心的日子了。当然,见到您也让我很开心。”
机械师的确很“开心”,或者说“兴奋”?
比起“开心”,“兴奋”则要显得更加中立,偶尔甚至负面。
我并不觉得现在的机械师是“正常”的。
“既然是有事要和我说,现在没有其他人在了,总算能说了吧?”我压下心中的揣测,试探性地问道。
“别急,好大人。好东西总得留到后头。”
“……”
意料之中没有得到任何有意义的回复。
北大陆情报网的机械师,神通广大的同时,也是最神秘、最不想招惹上的一位。就连那位当家也没办法插足的璃月,机械师也有办法从里面掏出点东西来。Theta切片当时能避开所有人的耳目把消息递到我手上,便是机械师帮了大忙。
能掩护Theta切片完全避开多托雷的掌控的同时还能想办法在须弥废弃掉一个实验室拿来纳入自己的计划,机械师的深不可测,很多时候我也会故意避开其锋芒,或者装作视而不见。
我于是保持沉默陪同机械师又走了一会儿,也发现机械师的方向似乎是要出城。但他具体要带我去哪里,我不清楚,很显然直接问机械师也不会得到答案。
我从储物袋里掏了掏,把之前短暂使用过的机械鸟取出来递给机械师。
“你的东西,还有之前稻妻的那个,虽然损坏严重,不过看着还能拾起来我就趁着空隙捡起来装着了。”
机械师明显地愣了一下,过了好几秒才伸出手,细得跟竹枝有得一比的手指接过两只机械鸟。
“没想到您还记得这个,连我都快忘了。”
我的肩膀总算得以被松开,我舒畅地松了口气,摆摆手:“我记得你还挺宝贵这些东西的吧?以前哪只出门被弄脏了都要吐槽好一阵子委托人。”
机械师轻笑,也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用这些东西代替自己出面的代价就是总有一些不太老实的客人,隐藏了什么或者谎报了什么,磕碰什么的实在是太常见了。不过相对应的,我也会收取一些‘赔偿金’。”
“希望我不会这样,毕竟我现在可是穷得一分钱都掏不出来了。”我接道。用惯常的语气。
“当然,您可是‘贵客’。”机械师仔细检查了一番两只机械鸟,随后动作轻柔地收纳进随身的装置里。
“我还得感谢您帮我把它们带回来呢。”
那感谢听着真诚,不过往日相同真诚程度的感谢我也不知道从这家伙的嘴里听到过多少遍了,我只当是听了句不痛不痒的话,也只随了句不痛不痒的回复。
“随手而已。你也帮了我很多。”
机械师笑意更甚:“这可不一样。就算是‘随手’的事情,好多客人宁愿多交几倍于委托金的赔偿金,也不愿意做呢。”
这下我不知道说什么了。
机械师过了一阵,问我。
“您要听故事吗?”
“……什么故事?”
“一个无趣的故事,一个您早已经听过的故事。故事的开头源于普通的一家四口,他们的父母是枫丹最普通的工人,日出时勤劳地外出工作,直至日暮时分回到家里,与孩子们相聚。”
机械师的语气娓娓,像是在讲述连环画上的故事。但我从其中感受到回忆的味道,比以往任何一次机械师主动提起这个“故事”时都更加浓重的回忆的味道。
“而孩子们呢?那是一对姐弟,聪明温柔的姐姐,和调皮的弟弟。姐姐喜欢风靡民间的水神大人,而弟弟则喜欢机械塑造的玩具。尽管他们之间总会爆发各种各样意见不合的争执,但他们一直深爱着对方,无论发生什么事,对方都是自己最珍贵的家人。”
“假如,这一切都能够长久不变就好了。”
说到这里,机械师的语气变得低沉而悲恸。
他突然停下脚步,不知不觉我们已经出了须弥城。我也停下来,站在离他半步远的距离。
机械师转过身,肩膀上那只破旧的机械鸟鸟目紧盯着我。
“那个男孩的名字叫做‘梅卡尼西恩’,女孩的名字叫做‘赫迪约兹’。大人,您对这两个名字还有印象吗?”
我平静地与机械师对视。或者说,与那只对我而言决算不上陌生的机械鸟对视。
我打量着眼前身量超过我太多的青年。
他长得很高,非常高,然而不相符的却是眼前的人拥有着一副过于孱弱、被残缺和病痛纠缠的躯壳。
那绝非天命决定,而是后来的苦难,人为的折磨。
我叹了口气。
“梅卡尼西恩,你是想杀了我报仇吗?”
机械师苍白的嘴唇扭曲地勾起。
“不,怎么会呢?尽管您正是造成我如今百般不幸的罪人之一,尽管您其实早就调查到了我的身份却刻意隐瞒,尽管,您的内心其实从未脱离叛弃过您的主人,那我决意手刃的仇敌,您依然是我人生的协助者。我很感激您当初在考核期对我的美言。”
是了。
这样想来,当初机械师能够正式加入北大陆情报网,确实是由我向奈芙尔建议的。
我在交好难处理的人上或许真的有某些天赋,总之,虽然最开始见面机械师的时候对方还是个不爱见人的小孩儿,我也刚刚接触北大陆情报网,但那之后不久,我反而很快和那个组织的负责人,也就是奈芙尔,搭上了线,而当时的机械师,则正值考核期。
是去是留,不过一语定下。
我向奈芙尔担保了机械师。
我垂下眸:“……如果你是说我当时随口回答奈芙尔问题时说的几句话的话,没有必要。我只是依照事实回答而已。”
“不必推辞,塔德纳大人。‘力道更轻的鞭子’和‘不被扔向我的石子’对我而言都是恩惠,我很感激,这不是场面话。不过老大估计现在要被我一言不合玩失踪气疯了,说不定还要连累您和我一起上那位的黑名单。”
机械师耸了耸肩。
“当然,话题稍微有些扯远了。我们还是回归正题吧。我并不仇恨您。诚如我所坦白,您并非将我和我的家人抓到实验室的恶徒,也并非拿我和我的家人实验各种残忍的试剂的研究员。我与我的家人在实验室遭受的欺凌和侮辱也并不是您亲手施加,自然,还有我这注射药物后腐烂变质只能剜出来才能活命的眼睛、被各种实验摧毁到机能损坏严重,器官衰竭,活不过几年的身体。”
“我只是偶尔遗憾而已。”机械师语气怅然。
“遗憾月光终究没能分得一缕在我和我的家人身上。塔德纳大人,若是您当时来得再及时一点,再心软一点,是否我和我的家人会有一个不同的结局呢。就像您救下的那个小女孩,我记得,她现在就在须弥生活。”
如果我当时正在机械师一家被抓进去的实验室,恰巧目睹了所有的惨剧,我会如同拯救柯莱一样伸出援手吗?
我如此询问自己。连同机械师如此对我的询问。
然而我很快知道那个答案。
不会。
毫无疑问。
若要问原因的话。
沦为实验素体的可怜人那样多,我所掺手的黑暗也那样多,多到无论如何也洗不白。
我只会在“无法劝说自己一直冷眼旁观下去”的时候做那些在正常人看来是“好事”的行为。
本质不过只是受一时激素影响而做下的感性决定,同派蒙决定选择米饭布丁还是三彩团子作为今日的甜品一样,不值得任何的吹捧。
我没有回答机械师的问题。
但沉默在此刻已经足够作为回答。
机械师大笑起来,毫无征兆。
我悄然后退,将自己与机械师的距离拉开得更远。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