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 4 章

当弥林像往常一样踏着晨光走向哈拉丁人的营地时，一种不同寻常的轻松气氛扑面而来。孩子们的笑声更加清脆，男人们擦拭武器的动作带着一种罕见的愉悦。巴拉德首领一见到他，布满风霜的脸上便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Gurth-vir! 快来！”巴拉德用新学的、尚显生硬的通用语词汇呼唤，“好事！精灵！友善的精灵！”

通过巴拉德夹杂着大量哈拉丁语词汇的兴奋描述，弥林了解到，昨天一支外出狩猎的队伍在更西边的林地边缘，遇到了一支精灵的队伍。那些精灵来自西边海岸，对人类态度友好，甚至指点了一处水源丰富的安全扎营地。这个消息让整个哈拉丁部落欢欣鼓舞。

“精灵……今晚……篝火！”巴拉德努力地表达着，眼中闪烁着敬畏与期待的光芒。

弥林的心猛地一跳，精灵，这个只存在于传说和歌谣中的种族，即将真实地出现在眼前。他心中充满了强烈的好奇，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紧张。精灵的形象，因传说的存在而在他心中镀上了一层近乎神圣的光辉。

夜幕降临，繁星缀满天幕，哈拉丁营地的篝火比往日燃烧得更旺。食物和果酒被精心摆放，一种混合着兴奋、敬畏与忐忑的寂静笼罩着营地。

一阵清越悠扬、仿佛与夜风融为一体的乐声从森林边缘传来。紧接着，几道身影如同融入星光本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营地边缘的光影交界处。

为首者骑着一匹高大神骏、毛色如月华般皎洁的牡马。当他策马缓缓步入篝火光芒的范围内时，整个营地仿佛瞬间安静了。

弥林忘记了呼吸。

芬罗德·费拉贡德，他的美丽超越了凡俗的想象。金发流淌着月华，面容如大师用月光和象牙雕琢，眼眸清澈深邃如同倒映星辰的深潭。他穿着银月色长袍和绣有星辰的深蓝斗篷，周身散发着宁静而高贵的光辉，仿佛汇聚了周围的星光，他身后的随从同样俊美非凡，气质卓然。

哈拉丁人纷纷低头抚胸行礼，巴拉德上前，结结巴巴地表达欢迎。

芬罗德优雅地下马，动作流畅如流水，他用悦耳的辛达语亲切回应，安抚了紧张的哈拉丁人，他的目光随即落在了弥林身上。

在粗犷朴实的哈拉丁人中，弥林显得格外不同。他身形协调，眼神充满深沉的好奇、敏锐的观察和一种沉淀的冷静，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郁。他站在那里，像一颗误落凡尘的星辰碎片。

就在这时，芬罗德以及他身后的几名随从精灵，在靠近弥林、目光落在他身上的瞬间，都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发自内心的变化。仿佛一股清冽甘甜的泉水无声地流过他们饱经岁月，甚至可能沾染过战场阴影的心田。长途跋涉的疲惫感悄然消散，精神为之一振，一种由衷的、宁静的喜悦感油然而生，仿佛痛苦和黑暗都被暂时推开，只留下平和与光明。他们不约而同地感到一种莫名的舒适和轻松，看向弥林的目光不自觉地变得更加温和，甚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喜爱。这种奇异的感受，让他们对这个独特的人类青年更加好奇。

芬罗德眼中闪烁着浓厚的兴趣。他主动走向弥林。

“Suilad, hên. （你好，年轻人。）” 芬罗德用辛达语问候，声音低沉悦耳。

弥林听懂了“Suilad”，微微颔首，用哈拉丁语通用词汇回答：“你好，尊贵的精灵。” 发音生涩但清晰。

芬罗德改用更缓慢清晰的辛达语，配合手势：“我看到你与他们不同。你来自何方？这片森林似乎接纳了你，却也困住了你。”

弥林理解吃力，但芬罗德的善意和耐心让他安心。他努力组织词汇，夹杂手势，断断续续描述：来自远方，坠落，森林求生，哈拉丁人帮助，避开了核心的秘密。

芬罗德耐心倾听，敏锐捕捉到弥林对自然和知识的独特理解，以及深藏的坚韧。当弥林无意识在沙地上画出精巧几何图案解释树巢结构时，芬罗德眼中亮起真正的欣赏光芒。

“你的智慧如同未经雕琢的宝石，” 芬罗德轻声赞叹，切换成优美的昆雅语，“语言是沟通的桥梁，也是智慧的钥匙。你渴望了解这个世界，而我愿意成为为你开启这扇门的人。你愿意学习精灵的语言吗？昆雅语或辛达语。”

弥林的心剧烈跳动。学习精灵语言！接触世界核心奥秘！这诱惑巨大，他看着芬罗德真诚睿智的眼睛，那份对美善事物的向往压倒一切，他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愿意，非常愿意。”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芬罗德小队在哈拉丁营地附近停留了不短的时间。每天当弥林来到营地时，芬罗德都会教导他。他们坐在溪边石头上，或在星光篝火旁。芬罗德是位魅力非凡的导师，教授语言时融入精灵历史、星辰故事、中洲地理。弥林如饥似渴地吸收着，天赋惊人。他们从简单问候，逐渐能进行基本深入的交流。弥林描述森林植物动物，芬罗德讲述西方大海、维林诺荣光、精灵对星光的爱。

每一次弥林靠近，精灵们感受到的那份宁静喜悦与驱散阴霾的感觉就会重现，这使得教导时光不仅充满知识的光辉，更弥漫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沉醉的舒适氛围，真挚的友谊在两个灵魂间悄然滋生。芬罗德欣赏弥林的聪慧、坚韧和纯净好奇心，弥林则被芬罗德的智慧、仁慈、高贵和知识热爱深深吸引，芬罗德像一道温暖明亮的光，驱散了弥林心中部分异世创伤和孤独带来的阴霾。

离别之日到来，哈拉丁人满怀感激送别精灵。芬罗德将一件礼物交给弥林：一个用洁白温润玉石雕琢的小瓶，刻着精美藤蔓花纹，瓶口银塞封住。

“Melda hên, （亲爱的年轻人）” 芬罗德用昆雅语说道，眼神温和，“这里面是纳国斯隆德的泉水，纯净而充满生机，愿它在你孤独或迷茫时，带给你慰藉和力量。记住星光，记住我们的友谊。愿道路指引你前行。” 他轻轻拍了拍弥林的肩膀，“当你的语言更熟练时，西方的纳国斯隆德欢迎你的到来。”

弥林紧紧握着温润玉瓶，心中充满感激与怅惘，他郑重地用昆雅语回应：“Hantanyel, aran nín. （我感谢您，我的王。）”

芬罗德一行人策马离去，身影融入森林星光，悠远乐音在空气中回荡。

弥林在哈拉丁营地多停留了一会儿，平复心绪。直到夜幕完全笼罩森林，他才带着玉瓶和满心思绪，踏上返回树巢的小径。芬罗德带来的温暖和精灵之美的震撼，让他对精灵种族充满了好感，暂时放松了警惕。

当他接近树巢所在的区域时，一股极其微弱的、混合着甜腻与腐败气息的味道钻入鼻腔。他立刻警觉。借着稀疏星光，他看到树巢下方的地面上，散落着几朵颜色娇艳欲滴的紫色小花和几片边缘闪烁着诡异蓝光的黑色叶片，位置正在他攀爬的必经之路。

陷阱，毒物陷阱，手法阴险隐蔽。弥林的心沉了下去。连日来的窥视感，住所附近形状怪异的动物尸体，瞬间有了答案。

他小心翼翼靠近，没有触碰。集中精神，意念延伸，指尖渗出微弱的暖流和几乎看不见的银辉，拂过剧毒植物。

紫色小花迅速枯萎发黑，化为飞灰，黑色叶片蓝光黯淡消失，叶片蜷曲焦枯，致命陷阱化为无害残渣。

弥林刚松一口气，一个冰冷、沙哑、如同枯叶摩擦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身后浓密阴影中响起：“有趣。凡人的躯体，竟能无视我的毒物。”

弥林浑身汗毛倒竖，猛地转身，只见一个身影缓缓从巨大古树的阴影中分离出来。

这精灵同样拥有精灵一族标志性的俊美，他身形修长挺拔，面容轮廓分明，如同黑曜石雕琢而成，皮肤是久不见阳光的冷白色。与芬罗德那如同汇聚星月的光辉截然不同，他穿着一件仿佛用森林最深处的阴影和暮色织就的深墨绿色紧身长袍，外罩同色斗篷，兜帽被随意掀在脑后，露出一头如鸦羽般漆黑、毫无光泽的长发。他的眼睛是最深的森林湖泊在无月之夜的颜色，幽暗、深邃，闪烁着冰冷、审视的光芒，如同在评估猎物的价值，又像在探究某种罕见的实验品。他的嘴角习惯性地抿成一条冷硬的线，周身散发着一股某种难以名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