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第七十八章
郊外守军拱卫整个京都,是护城的兵力部署,除特殊危急关头不能随意调动。
这次去的大多数是从建宁郡君麾下的私兵中抽调。
西北路远,一路上人吃马嚼,东西繁多,还有赈灾一类的药材物资,一车连一车的货物,一并的还有数十位京都调拨过去的赈灾官员。
民夫和运输用的牲畜在开阔地带等待,一眼望过去乌泱泱的人头。
除了京都这些人外,西北四府附近的府县亦有官员抽调过去,粗粗算来,这次光有品级的官员就调动了一百来人,组织赈灾具体事宜。
灾后灾民的路难走,朝廷赈灾的路也没好走到哪去。
云渝换下平日穿的衣衫,穿上了普通耐脏的暗色粗布棉衣。
这是家里能找到最方便行动的衣服了,再便捷的就是夜行衣了。
长发用木簪绾起,收拾了一个小包袱,里头装的衣服和身上的也差不多。
怎么方便怎么来。
除了彦博远当初送的定情朱砂佩外,无一件珠钗配饰。
看上去就是一个商户打扮的小厮。
商户受限,衣物布料也有规矩,士族的小厮比他穿得华丽。
一路上可能需要用到的药材这类东西,云渝一早放在了商队里,要用的时候就直接去那边拿,反正都在一块,多走几步路的事情,随身所带唯一不能弃的也就那个一直贴身戴着的朱砂佩。
云渝对自己的定位就是去给郡君做小厮,又是军营那种地方,怎么朴素怎么来,主打一个融入集体。
这就导致了建宁郡君见他的第一面就怔住了。
“你怎么穿成这样,彦博远是连养夫郎的钱都没有吗,他竟这么对你!”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建宁大将军看到云渝的扮相也没绷住。
云渝没想到人第一句说的是这个,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呆呆地道:“我想着这样穿方便行事。”
云渝第一想的是他穿得不够朴素了,郡君说完了才明悟,他用力过头了。
郡君到底是郡君,皇家的哥儿,天潢贵胄,身边伺候的人也是和平常仆役不同,想来也是云锦披裘的……吧?
云渝这么一想就有点尴尬。
郡君摆摆手:“衣服没哪里不对,就是没想到你做这番打扮。”
“我当初那么说也是有让你打消去西北的念头的意思,没想到你志坚还真给答应了,你到底是崇之的夫郎,不用真当小厮,这路上你便跟在我身边,我也好给你一个照应。”
郡君解释了两句,话里透出一股亲近之意,说罢他细细打量起面前的哥儿,觉得好似在哪里见过,面善得很。
宽敞的营帐之中一时寂静,云渝顶着建宁郡君的视线,压力骤增。
郡君虽是哥儿,但长得剑眉星目,眸子深邃,眉眼凹陷冷峻,要不是事先知道他是哥儿,光让云渝自个去认,他只会把他认成汉子。
浴血拼杀出的胆寒气势,云渝战战兢兢,差点腿一软就要跪下。
郡君才悠悠开口:“云修是你什么人。”
他用的是肯定的口吻,不是问句,笃定他们有关系。
郡君这种不按常理说话的架势,审犯人一样,云渝倒豆子一样倒,只想着快点说完好离开。
“他是我大哥,我们是双生子,郡君认识我大哥。”
“叫我将军。”
“……”云渝一梗,“是,将军。”
看他吃瘪好似是件很好笑的事情,谢期榕笑了出来。
云渝:“……”
谢期榕没继续打哑谜,“山南府的堤坝贪腐案是我督办的,那时见云修行事稳重是个可造之才,就将他举荐给了祁将军。”
被他这么一点,云渝想起了这桩事。
云修说过他得京中贵人青眼,帮忙举荐了才进的军中,他倒是把这个忘了,建宁郡君日理万机竟然还记得云修。
云渝心中感慨郡君的好记忆。
谢期榕接着道:“你和我虽是第一次见,但要说起来,我们俩的缘分倒是不浅……”
“你和彦博远什么时候成的婚?”
谢期榕眼底的八卦神色很好地被他的剑眉压住,但口吻里却是藏不住的好奇,和刚才判若两人,冰山消融,把底下不羁的底色消出来了。
谢期榕说彦博远名字熟稔,似乎和他交情颇深,但彦博远未曾和他提过关于郡君一丝半缕的事情,云渝心下疑惑。
云修被贵人赏识的事情后面彦博远也和他说过,话语里是半点不认识郡君。
之后的生活中,他和彦博远同吃同住,更没法子认识并熟悉郡君了。
云渝压下心头升起的怪异,正要答话,一人进帐禀报,“将军,人马到齐,物资也已清点完毕,可以出发了。”
云渝视线没从谢期榕脸上收回,看到也听到了那人进来时谢期榕眸色冷了点,面容绷紧了些,同一时间,轻轻地“啧”了一声。
好似被打搅了好事,有点不愉。
云渝:“……”
在下属的面前,谢期榕不舍地看了一眼云渝,欲言又止,绷着脸站起身出了营帐。
“准备启程。”
独留云渝呆立帐中,回味适才那欲语还休的表情,呆若木鸡。
抱紧手里的小包袱,忙不迭跟上。
这人怪里怪气的,云渝忍不住心里叨叨,等见了彦博远问问他吧。
押运队伍之中,不是骑马就是步行,没有轿子,要想省力,只有马背和板车两个选择。
云渝得了一匹母马代步。
母马温顺,乖乖驮着云渝,不远不近跟在谢期榕身后。
没了前几日初上路时的不适应,云渝多了些许精力暗暗观察郡君。
谢期榕不让他带小厮不是为难,确是他定下的治军规矩。
身为哥儿入军中领兵,困难重重,兵丁见不得他以一个哥儿之身发号施令,骑在他们头上,建宁郡君便更不可能带小厮随侍,他要做得比汉子还要汉子,才能压得住下面的人。
谢期榕与将士们同吃同饮,军中以武为尊,他就把不服气的打到服气,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这才有了今日各国的眼中钉肉中刺,需要掂量掂量需要忌惮的哥儿将军的威名。
他浑身透着生人勿近的气场,歇息时忙着巡查车队,云渝和他没说上话,他全然没了才见面时的热络与看稀奇的眼神。
云渝事后琢磨出那声不明意味的啧声,模糊地得出了一个他略觉离奇的答案。
他被人当稀奇看了,被谢期榕。
云渝七想八想联想到了彦博远在京都的风光伟绩,他那稀烂的某些传闻。
云渝合理地把这锅扣在了彦博远的头上。
他大名在外,他夫郎跟着沾光。
云渝控制不住地“啧”了一声。
学的谢期榕。
可能啧这个音调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