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血色瞳眸
君轻离目露不忍，但正如他所说，他不能放他出去。
浮在海面的薄冰融化，海水化作锁链冲天而起，欲控制住男子，将他拽回海底的牢狱。
水链渐近，男子平复好情绪，面部肌肉抽动，瞳孔化为一双金色竖瞳。
只听一声悠长的龙吟，黑色巨龙盘旋冲天而起。
身如长蛇，角似鹿，爪似鹰。
遨游于黑海上空，无形中散发出骇人的威压。
这样一个不管是在今生还是前世，都仅存于神话中的生物，就这样映入寒砚眼底。
君轻离猝不及防被黑龙恢复真身的威压波及，不得已迅速退避到百米之外。
上古真龙，一诞生就是化神期，如今这头成年的黑龙，更是无限逼近飞升。
只是，它不仅执念太深，而且……
它终究是无法飞升。
恢复原形的黑龙身长百丈有余，一相对比，身为人类的君轻离渺小得像只蚂蚁，渺小到足以让黑龙直接忽视。
但没有谁忽视一个足够强大的对手。
舒展完筋骨的黑龙在空中停下，然后疾冲向下，目标明确地朝君轻离而来。理智被魔气吞噬理智的大脑，只剩下一个念头：
——那就是杀死守塔人，它才能获得自由。
而眼前这个，就是这一代的守塔人。
两个同样站在浮华界顶端的强者之争，动静不可谓不大。
黑色海水翻涌起百米高的巨浪，无数被镇在海下的妖邪被海水裹挟带起，又狠狠砸下，几乎将躯体砸得支离破碎。
然后又默默给自己身体拼好，莫名看得人心酸。
寒砚站在门口，眼尖地注意到海面之下的蛭妖。
蛭妖化出原形，口吐白沫，被疯狂变换位置的海水倒腾得死去活来。
简直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但寒砚此时不能却如以往一般站在后面看热闹，坐等收渔翁之利。
她要的东西很可能被他们失手毁去，可同样，随意插手也会给自己带来不小的麻烦。
寒砚一时间陷入两难。
她揪着自己的头发，在原地烦得转圈。
另一边。
一人一龙几次交手，难分上下，一时之间陷入僵持。
黑龙天生神兽，龙鳞骨骼坚不可摧，寻常法器想要在上面留下痕迹都极为困难，还别提一口龙息喷出，将海面都烤得下降一寸。
君轻离虽为人族，不如神兽体质强大，但他剑法精湛，熟知五行术法，同样不落下风。
两方视线相撞，谁也不肯后退一步，眨眼间再度战到一起。
寒砚肩上坐着木偶小人，一边观战，一边眉头越皱越紧。
她这具身体修为太低，看不出君轻离如今境界，但她可以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明显不如黑龙雄厚，只是剑气足够强横，让他看起来与黑龙旗鼓相当。
抛开境界不谈，塔中灵气稀薄，黑龙即使龙息用尽，光靠蛮力也不容小觑，但人族修士——即便是剑修，没了灵力还不如没牙的老虎。
君轻离注定要输。
黑龙战败会被关回牢笼，而他……依照黑龙现在毫无理智可言的情况，他则很可能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寒砚眉头松开，坐在门框边上，托着下巴，目光深邃。
这头黑龙不对劲，君轻离也不对劲。
他不该，也不能折在这种地方。
他应该……
应该……
他应该什么？
寒砚头疼欲裂。
师无故听见耳边的声响，一转头就是少女惨白的侧脸，他慌忙操控木偶飞到她面前，“喂喂！你怎么了？刚刚不是还好好的？你又干了啥？”
由于有前车之鉴，师无故很难不怀疑她在自己作死。
寒砚手撑着身侧第九十九层的门框，识海中痛到极致，她弯下腰，额头全是冷汗。
师无故终于相信她不是装的，可他现在只是一个傀儡，再急也只能原地打转，没有她的指令他连伤人都做不到。
幸好，黑龙和那个人族都没有注意到他们一人一木偶的存在。
不过师无故这口气还是松得太早了。
遥远海面上空飞来一道青色的人影，手中青光剑因为脱力，剑尖朝下，在所过海面上划开接连盛开的浪花。
“哐当！”
连人带剑砸在寒砚身前的门上，发出骨折的清脆声响，木偶小人都呆了两秒，然后飞快藏到寒砚衣袖中，又颤颤巍巍地探出个脑袋。
君轻离青衫染血，长发凌乱，原本握剑的右手无力垂下，鲜血顺着手臂流淌，很快在地面积成个小血洼。
他低声喘着粗气，身前被利爪划开半臂长的伤口，几乎将青衫全部染红，是这位仙君万年难得一见的狼狈凄惨。
君轻离咳了两声，用还算完好的左手捂住胸口，咳得撕心裂肺。
他下意识调动灵力召唤本命剑，然而下一秒，体内灵脉剧烈抽痛，他闷哼了声，猝然单膝倒地。
正如黑龙所说，他境界下滑，无法再支撑他挥出那惊天一剑。
强行出剑，只会抽干他全部灵力，甚至反噬己身。
尽管黑海牢狱现下已离他足够遥远，但黑龙紧追不放，它太过强大，不过转瞬就已经快到眼前。
他不能放它出塔。
君轻离忍着从身体各处传来的痛楚，缓慢站起，去找他的剑。
然后，他依旧温润平和的眸子里就出现个蹲在地上，把自己缩成一团，浑身被黑气包裹的不明生物。
而他的剑，正躺在这个不明生物面前。
君轻离：“……”
鬼气？
下方逃出来的鬼修？
他竟然毫无察觉。
就在他愣神的瞬间，有几分眼熟的手从黑气中探出，捡起了地上的湛蓝长剑。
随着手的动作，黑气散去，露出被遮掩的真容。
“你？——”
君轻离瞳孔放大，看着眼前变得格外陌生的徒弟，恐慌如有实质，让他脑子里陡然一片空白。
怎么会……？
……是什么时候？
少女听到动静，仰起头，缓缓站起。
她的脸像瓷器一样，无声裂开道道血痕，狰狞而诡异，又有种令人心悸的怪诞美。
哪怕是上一世，君轻离也未见过她这般模样。
君轻离对上一双令人浑体生寒的血瞳，没有多余的杂色，完全看不见原本的瞳仁和眼白。
到底发生了什么……
君轻离失血过多，再加上被眼前所见完全超乎预料，当即一阵天旋地转，再次跌倒在地。
灵力被透支到极致，通常还伴随着境界滑落的危险。
“这把剑，不错。”
头顶，少女空灵缥缈的声音，似从天边传来，在他耳边不断回响。
血色瞳眸的少女，似乎理智尚存，还有心思打量自己手中的武器。
君轻离怀着一丝希望唤她：“阿砚……”
她手上动作一顿。
动作极其僵硬且缓慢地侧过头，看向他的眼神，只有邪恶和饥渴。
瞬间——她来到他面前，速度快到只剩残影，随后狠狠掐住他的脖子！
她整个人都贴了过来，就像之前在长生源下，脑袋凑过来，像只兽类一样在他身上轻嗅。
两人身上的血气混杂在一起，分不清谁身上的血腥味更重。
而此时，黑龙已从天边飞来，一眼看不到头的身躯在眼前放大，金色兽瞳中冒着凶光。
君轻离的大脑几乎已经停止运转，他来不及思考，用力想将寒砚推向门外。
“快走！”
他没推动，寒砚主动松开了他，却没离开，而是转过身，面对空中早已入魔的黑龙。
魔焱自黑龙口中喷出，隔得老远都能感受到滚烫的灼人热意。
寒砚红色衣裙飞起，血眸中亮起几近癫狂的亢奋，提剑迎上。
她率先伸出空无一物的手，滔天的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