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命运的短暂交汇
皮靴踩在地板，发出相当快活的声响。
紧随其踏入客厅的，是一位身姿卓越、面容轻俏、貌若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女士。她穿着一身修身束腰长裙，裁剪贴身的长袖末端收束于珍珠色的真丝手套中。因步伐矫健，她伸出一只手轻扶着头顶的鲜花软帽，以防其滑落。
埃莉诺脸上焕发出欣喜的光芒。“姑姑！”她语调高昂，雀跃地起身奔向那双为她伸展开的臂弯。
“莉诺，哈里森家的小海鸥，你看上去比从前还要快活。”康斯坦斯小姐紧紧抱住埃莉诺，“可别让那思念的叹息在你心口停留太久。风将其捎来，可叫我好一番心碎。”
她说着，抬眼往向沙发旁站起身的其余两个女孩，湖水般迷人的墨绿眼眸一亮。
“这两位年轻小姐是你的朋友吗？快和我介绍介绍。”
简感觉自己全身都被康斯坦斯小姐身上的光芒烧得发烫，她眨眨眼，悄悄去看另一位朋友，试图转移注意力——比阿特丽斯的脸蛋从来没有这么红过，她眼睛睁得圆圆，几乎眨也不眨。
简疑心她都忘了呼吸，因为比阿特丽斯的表情就这样凝固着，直到埃莉诺开始念出她们的名字。
“这是简，这是比阿特丽斯。她们都是很好的人，姑姑，我想你会喜欢她们的。”埃莉诺拉着康斯坦斯来到她们身前，笑盈盈开口，“琼，贝蒂，这就是我的康斯坦斯姑姑。你们也一定会喜欢她的！”
“日安，小姐，”比阿特丽斯回过神，屈膝问好，“诺克斯家的比阿特丽斯向您问好。”
简屈膝行礼，但问候要简洁些：“日安，康斯坦斯小姐。”
说完，她还意识到，比阿特丽斯难得在问候语上“出错”：对方没在小姐前加上名字。
同样注意到这异常表现的另一存在，轻笑一声：“真少见，她看上去被康斯坦斯小姐迷得不行。”
林昭当初错过了简和比阿特丽斯在林地外的交谈，自然不知道后者对外表的高要求。简倒是被这句提醒，忍不住发笑。一勾起嘴角，她刚刚那点紧张便全然消散了。
毕竟康斯坦斯小姐也不像什么需要被戒备的人。
“很高兴见到你们。”虽然刚刚和埃莉诺的问候很长，但康斯坦斯小姐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些礼节，她笑着应答，摇摇手，示意大家赶紧入座。
“姑姑，你在伦敦过得还好吗？”埃莉诺一坐下，又连声关心起来，“爸爸和朱利安这些日子忙于生意，老往外跑，连妈妈今天也跟着一起去啦。你也是为此放慢了脚步吗？”
“我正奇怪塞西莉亚到哪去了呢，谢谢你告诉我。”康斯坦斯小姐同样笑眯眯，她揉了揉埃莉诺的脑袋，“不过，我倒不是因为店里的事才来迟了。而是途中路过一间学校，我去帮了些忙。”
“学校？”
“对。”她的笑容收敛起来，“那里正流行着很严重的传染病。我花了些功夫，带了些药物吃食送去。”
林昭几乎一秒把耳朵提起来了。
这个时间，简十一岁的五月，书里只描述了一所学校的伤寒。
女孩们的脸色也因为康斯坦斯小姐的严肃变得凝重。
这份安静没有持续很久，因为屋外又响起了马车声，是哈里森夫妇带着朱利安回来了。
“塞西莉亚！”康斯坦斯小姐一瞧见走进来的哈里森太太，又快活起来，起身去拥抱她。
哈里森一家又是彼此亲切问候一场，才都悉数坐下。
话题又回到了那所学校上，因为哈里森太太今日外出，正是为此。
“我前些日子刚为这所学校投资了一笔。没想到会出这种事。”哈里森太太一改平日的温柔语气，细眉紧蹙。
“但是，传染病正严重的话，妈妈你们怎么能现在去那里呢？这太危险了！”埃莉诺听完，额角汗津津的，着急得不行。
朱利安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肩膀，顺便证实了林昭的想法。
“别担心，莉娜。爸爸妈妈去联系那所学校的校长，并不是要去那所学校。”
这话叫埃莉诺喘上好大一口气，她飞快追问一句。
“那是所什么学校呢，杰伊？”
“我没记错的话，是一间叫洛伍德的寄宿学校。”
果然。如她所料。
林昭久违感受到“剧情”的存在，心里隐隐不安。
简不在洛伍德，伤寒也还是如期而至。
那其余的安排，所谓命运，它虽暂时与她们擦肩，但会不会终有一日重新追逐而来？
可惜这是注定的暂无解答的疑问。她只好把注意力集中回当前的对话，试图收集更多信息。
康斯坦斯小姐的到来多少冲淡了日常劳碌的疲惫，这意味着马德拉的度假也提上日程。哈里森先生脸色倒是没有平日般严肃。
他安慰地握紧妻子放在膝上的手，而后表示这些事他会处理好，让女性们聊些和接下来度假有关的。说完，他喊上朱利安，又往书房去了。
哈里森父子一走，哈里森太太也起身去张罗待客的茶点。对于重视的客人，她总喜欢亲力亲为。
会客厅一下又只剩女孩们和康斯坦斯小姐，后者摊摊手，率先打破沉默。
“爱德华倒还是这样，总觉得男人女人该关心的事务有别。要我看，他迟早要在这上面吃大亏。”
这位爱德华指的大概是哈里森先生，而后半句的指责意味显然极其尖锐。但康斯坦斯小姐态度坦然，反倒使得听众们比起顾忌所谓礼仪，更在乎话语本身了。
“姑姑，我看爸爸已经有所收敛啦。他这次见到你，第一句可没再说‘赶紧结婚’了。”埃莉诺见怪不怪，与她姑姑打趣起来。
闻言，比阿特丽斯都忍不住开口了：“康斯坦斯小姐居然还没婚配吗？”
“我可还年轻着呢，世界又那么大，我才不要这么早就和人结婚。”康斯坦斯小姐摇摇脑袋。这时，她才总算想起来自己没摘帽子，顺手取下，搁在腿上。
“那哈里森先生是因为……”比阿特丽斯的视线紧随着那顶帽子，下意识接话，“不愿负担您的生活吗？”
这话说出口，就连埃莉诺都感到吃惊。这实在是过界的问法，换是平日，比阿特丽斯绝无可能说出口，更别提这样好奇地追问。
埃莉诺与简对视一眼，后者同样眼神困惑。
不过，康斯坦斯小姐的表情没有一丝被冒犯的变化，相反，她笑得更欢了。
“恰恰相反。我在伦敦自己经营着一家小店。不说富裕，但养活我自己是足够了。”康斯坦斯小姐对女孩们眨眨眼，“这样，爱德华对我不结婚就只能嘴上说说，实际上无计可施。”
“毕竟，我又不需要别人来养活我。”
别说女孩们，就是林昭也不能不为她的话语惊叹。
这个时间的英国，独身女性要遭受的非议只会比她从书上读得还厉害。康斯坦斯小姐真是相当思想先进的独立女性。
这段话落下，最先顺着发问的，是一直安静聆听的简。
“康斯坦斯小姐，做生意会很艰难吗？”她的眼里闪着求知的光芒。
康斯坦斯小姐被问得一愣，而后，她的笑容带上几分深意。
“很开心你对此感兴趣，简。要我说，当你有为自己的人生负责的决心时，一切困难不过都是短暂的。”
她朝她眨眨眼：“就拿我说，我宁愿吃十年、二十年苦，在三十年后成为一位有钱的老妇人，也不想为了一时轻松，和一位只见几次的绅士度过余生。”
哈里森太太带着茶点回来，听见这样一番话摇摇脑袋。
“康妮，亲爱的，原谅我得打断你了。这或许不是该和十一二岁的孩子们说的话。”她坐下，显然对康斯坦斯小姐会说出这些话毫不意外，只是语气无奈地插入对话。
康斯坦斯小姐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