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和离意
盛京的天,接连放晴了好些日,今日本也是灿阳高悬,可午后,风雨欲来,乌云蔽日。
西苑中,那棵硕大的枇杷树被吹的呼呼作响。
“和离!”
房内突然响起石破天惊的两个字。
原本搓着手躲在檐下避风的两个人,瞬间惊起,不约而同的连忙远离。
心里皆是一片默念,妄言勿听!
房内的气氛也因着这两个字而变得格外焦灼。
永安侯一手拿帕子遮着额头,一手抖着指着张氏,“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们虽不是什么少年夫妻,可永安侯扪心自问,这么多年来也是举案齐眉。他虽做不来读书人那套附庸风雅的那一套,但无论钱还是权,只要是她该得的,无有不应,给足了她作为侯府当家主母的颜面。
可如今却要因为一个外人提和离,永安侯只觉不可置信,紧紧的盯着张氏脸上的神色。
张氏也是昨日才惊觉,自己这么多年来实在错得离谱。
一味的曲意逢迎,换取的不过只是表面上的风平浪静,一旦出现争执,落于下风毫无还手之力的永远只是自己。
昨夜的场面,便是将她这么多年的粉饰,撕了个粉碎。
张氏也骤然明了了蓉蓉当时所说,也很庆幸蓉蓉当时的选择,昨日之事未能成,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自然是清楚的,而且从未如此清醒过。”张氏言之凿凿,这句话说出来后,心中一直压着的那口子浊气也都吐了出来,叹道:“只恨清醒的太迟了。”
永安侯听着妻子的话,只觉心中钝痛,刚刚那股子傲慢也瞬间熄了大半,可长久树立的高位者威仪不容他有丝毫露怯,他怒声喝道:“荒唐!我瞧你是日子过得太安逸了,愈发不知好歹了!”
张氏听着这毫无愧意的话,只觉心间难忍,红着眼睛反问道:“不知好歹?那侯爷倒是说说昨夜之事,什么是好?什么是歹!”
想起外甥女在逼迫之下,不得不以辱没自己的清白来终结这场闹剧,张氏只觉心中痛不欲生。
明明在昨日的那场局中,顾若芙才是最无辜的那个,可偏偏这个黑心肝的为护侯府名声,要让她一个闺阁女子揽下所有污名。
永安侯无可辩驳。
“你逼迫蓉蓉认下那些罪名,无非就是瞧不上她,怕她耽误了你儿子的锦绣前程,拉低了你侯府的门楣。可你做这些事之前,哪怕有一刻是想到我的吗?哪怕是有一刻在乎过我的感受吗?”张氏看着眼神变的躲闪不自然的男人,自嘲一笑,又道:“没有。你只知要护着你的儿子,只知护住侯府的体面,你想活活逼死我的蓉蓉!”
张氏撕心裂肺的吼出了最后一句话,顿时崩溃大哭,“我怎么就这么蠢!我差点害死了我的蓉蓉!”
她本以为凭借着这么多年的夫妻感情,事成之后,哭一哭闹一闹,便可让她的蓉蓉稳坐主位,可现下看来,实在是她太过愚蠢,高估了自己在侯府中的地位,也高估了在自己夫君心中的分量。
张氏不敢想,若是昨夜不是肖鹤渊及时赶到,她的蓉蓉该陷入何种难堪的境地,叫她还怎么在这世上立足。
永安侯想要矢口否认,可他自己却也清楚的知道,名声于一个女子而言何其重要,昨日若是计划成真,那丫头今日可能便是一具冷尸了。
他瞧着伏在桌案上失声痛哭的妻子,想要上前安抚,可还未碰到便被张氏警觉的躲开。
看着妻子满脸的泪痕,永安侯心中生了悔意。
“侯爷不是想知道昨日之事的前因后果吗?我现在就可以清清楚楚的告诉你。”事已至此,张氏已经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可永安侯却慌了神,连忙制止道:“芸娘,此事已经过去了,我刚刚下了封口令,不会再有人提及了。”
张氏闻言,却像是全然没听见永安侯所言似的,自顾自的说道:“昨日,是我这个做继母的见不得长子好,所以才生了腌臜念头。”
“别说了!”永安侯喝到。
可张氏不理睬,依旧道:“我给酒里下了药,让蓉蓉端去。”
“我叫你别说了!”
“一来是为了扶蓉蓉上位,”
“住口!”
“二来也是想亲眼看看,光风霁月的侯府公子狼狈不堪的样子。”
闻言,永安侯瞬间暴怒,尽管他知道妻子说的只是气话,可是实在是太过分了!
他汲汲营营了这么多年的圆满,在顷刻间化作泡影,成了笑话,永安侯只想让眼前人闭嘴,气急之下一把掐住了张氏的脖颈,“张氏!我叫你别再说了!听不懂吗?”
张氏看着面目狰狞的丈夫,心中说不畏惧是假的,但更多的是觉可笑,轻微的挣扎了两下便颓然的放下了手,一副任凭处置的模样。
永安侯见妻子毫无求生之意的闭上了眼睛,心里混乱不已,连忙松开了手,将人带进怀中。
曾经驰骋沙场的老将,此时眼中酸涩。
他紧紧的将妻子搂在怀中,忏悔哀求道:“我没有想要伤害你的意思,我只想求你,别再说了。”
脖颈处滴落有温热的液体,张氏心中一顿,可随即又硬了起来,继续说道:“我怨妒长子,搅弄是非,膝下无子,七出之罪犯了三条,侯爷若是不愿和离,那便休妻吧。”
永安侯此时才知,他的妻子是真的对他心灰意冷了。
听着妻子决绝的话语,永安侯觉得心像是被挖空了一块,他拼命的想要填补,所以只得拼命的将怀中人拥紧,想要将人揉进骨血里,好填补他心中空缺。
“我不同意!”永安侯道:“我不同意和离,更不会休妻!”
“芸娘,你这辈子都不要妄想离开侯府半步。”
说完,也不顾张氏反应,径直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从今日起,夫人需要闭门养伤,谁也不许来打扰夫人静养!”
张氏已经没了反抗的力气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门被合上,听着落锁的声音。
永安侯离开后,西苑里便再次恢复了平静。
顾若芙醒的时候,肖鹤渊恰巧正端着熬好的汤药进来,见人醒了,连忙赶到榻边将药碗放好。
“蓉蓉,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肖鹤渊问着话,自然而然的将手搭在了顾若芙的脉上。
顾若芙瞧着他的样子,不禁回想起昏迷时,在梦中所看到的一幕幕场景,心中顿生抵触,将手抽了回来。
“你们杀了芳姑姑。”
一句话叫肖鹤渊心中,才刚刚燃起的一丝温馨,顿时支离破碎。
肖鹤渊慌忙抬眼,这才发觉顾若芙眼神中的疏离与冷漠,心里突然有些慌张,问道:“你都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