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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表姑娘好难啊》

6. 世子位

长安南郊的静心庵,姜灿将自己这几日手抄的经文与供果供奉上去。

点了长明灯,又化了纸马,那圆脸小尼姑合掌念声佛:“女郎所祭之人,定能收到这份心意。”

姜灿福一福身,回礼。

就算囊中羞涩,也还是布施了一些香油钱,聊表心意。

出来以后,并没急着回去,在大殿后面的林子里悠悠踱步。

她今天出来没有带姜炜,没有带婢女,就是想一个人走走静静。

生母忌日,素来活泼的人也沉寂下来。姜灿看着眼前的枯树,思考了一些颇有深度的问题——

譬如人死后究竟魂归何处,像她这般的,是稀事,还是大家都在演?

刚刚那小尼姑如何就信誓旦旦笃定“女郎所祭之人,定能收到这份心意”?自己来时可是撞见她正在偷吃上位香客的供品。

莫非……她吃饱了?

姜灿一怔,而后“噗嗤”笑了出来。

树林子是真静,连只雀儿也没有,宝殿上方青烟袅袅,倒是不时有一阵念经声,偶尔透过林子依稀见几个香客路过,寂寂的风一吹,姜灿搓搓手,回吧。

路过一处厢房的时候,意外瞧见个青年男子。对方一身士子白袍,背对而立,在臃肿的冬日里瞧着格外清淡飘逸,惹得姜灿多看了好几眼。

倒不是犯花痴,而是太惹眼了。

虽说香客不拘男女,但不远处就有座普贤寺,选择来此处供奉的男香客还真挺少见的……等会儿,这清高淡泊的风格……

姜灿迟疑地眯了眯眼。

她仍在林中,可以看见身后一个瞧着佛法很是高深的老尼姑快步走去,身后几个青年尼姑跟着。

那人闻声回头,微一颔首:“主持。”

姜灿惊讶,不由得停住脚步。

真是陆玹。

他神色寡淡极了,真的是……比姜灿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还要冷。

主持微微叹气:“依旧不肯相见吗?”

陆玹垂眸。

主持略一沉吟,上前轻叩房门,仿佛劝了几句什么。

而后,有个小尼开门出来传话。

陆玹始终默立。

她们压低了声音,姜灿虽听不见动静,却也能判断得出——陆玹想见什么人,而对方不肯露面。

姜灿眨了眨眼,稀奇过去后,头一反应竟是高兴。

嘿……也有今天。

她低头忍住了笑,可不想被对方发现自己,下回还不定怎么使阴招再让她出糗。

姜灿对上回奉国公府的事心有余悸。

因着这前嫌,她好好地欣赏了对方的落寞才转身离去。

本以为是神鬼不觉的一场嘲讽,却不想,在她离开后,陆玹终究还是没能见上那人,于是来到宝殿中,奉了经、化了纸,亦布施了银钱。

与刚刚姜灿是一样的流程。

只姜灿祭的是生母,而江陵公府在此供奉的,是陆玹早夭的亲妹妹,陆靖姝。

陆玹出手便是姜灿的百倍不止。

静心庵算不得大庵堂,京中贵人愿舍近求远跑来郊外上香的,也就只有面前这位江陵公世子。

负责招待的尼姑微笑着,依旧是那套说辞:“郎君所祭之人,定能收到这份心意。”

陆玹视线在许多牌位中一一扫过,待看见最右侧那块时,忽然凝住。

那供品所对应的牌位上写着“琅琊颜氏卿云”,右下刻“亲夫姜照、孝女姜灿、姜焕立”。

乌色的牌位,刻字皆以掺了金漆的墨汁细细勾勒填满,这一块还很新。

陆玹目光从字迹上收回,看向供桌上供奉着的果点。

很用心,很丰富。

那油炸果子一看便知是祭者自己亲动手做的,边缘微焦,尤其黑的地方被剔去了,因此缺了一块。

于是那人在上面又剜下好几处,凑成了一朵海棠花的形状。

陆玹的视线最终停留在那朵海棠上,看了好几息。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一张秾丽的脸,明艳如海棠。

静心庵的主持慧空师太再度寻了过来,站在他身后,念了声佛,行礼道:“陆世子。”

陆玹转身。

“德慈不愿与世子相见,乃是因出家人六根清净,摈欲绝缘。但她已是收下了世子送来的佛经,世子万莫介怀。”

陆玹垂下眼,已恢复了素日那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

他缓声道:“有劳师太了。”

姜灿忍了一路,回家终于可以跟青骊分享:“姐姐猜我今日碰见了谁?”

青骊笑道:“谁啊?”

姜灿笑容颇是小人得志:“咱们世子!”

她与青骊十分要好,事事都与对方分享的。

“他要见那人不肯相见呢。”姜灿八卦兴致盎然,“谁啊?”

青骊却脸色古怪:“女郎去的哪个庵?”

姜灿道:“南郊的静心庵。我听说那里的主持佛法很深,还有宗亲修行呢。”

说完,“咦”了句:“拒见世子的,莫不就是这位宗亲?”

青骊轻咳:“想来,是……世子的生母。”

姜灿瞪眼:“啊?”

本来是想让青骊惊讶惊讶,这下,换她震惊了。

姜灿花了好几息的功夫消化这桩消息。

她不是不记得陆琪跟她提起过,陆玹的亲生阿母出家了。

也不是不知道,陆玹的亲生阿母是博平郡主之女。

她奇怪的,是陆玹的亲生阿母不肯见他这件事啊……

震惊过后,姜灿生出了一种“难怪如此”的心情。

再想到他寂寂神色,忽然对自己的幸灾乐祸生出了无限的羞愧。

她真的不知道为什么。

但陆玹看起来,真的……好难过啊。

临近过年的时候,姜清忙起来脚不沾地,姜灿也是这才见识到她作为公府主母的掌家手腕。

今年尤其是有江陵公这么个病人,厨司每一日的宴单子,她都要细细过目。

姜灿见她着实忙碌,于是试探着问,是否需要自己帮一些小忙?

姜清就笑了:“你们来做客的,哪能让你们小孩儿拘在我边上?逛去吧。”

在这十五及笄已能成婚的当下,姜灿近十七岁还被姑母叫做“小孩儿”,不免生出了丝丝的羞耻。

于是在陆琪前来相邀她们姊妹到坊里逛逛时,羞耻地拒绝了。

姜炜闹着要去。

陆琪笑道:“那就去!”

陆琪对这小表妹也素来是十分关照的,姜灿并不担心。

却不想,小姑娘夜里回来时,表情肉眼可见的不好。

姜灿奇怪:“玩还给你玩坏了?”

姜炜嘴一瘪。

姜灿就“好吧好吧”地蹲下来抱着人哄:“是谁惹我们四娘子不高兴啦?”

姜炜勾勾她手心。

这是两人小暗号,姜炜素日里大大咧咧,不开心时的心事却不喜欢告诉第三个人。

姜灿懂了,回头对婢女们道:“你们先去外边吧。”

待婢女们下去,姜灿又问了一遍,姜炜才嘟着脸告状:“表兄在外头拈花惹草。”

姜灿讶然。

有些话不起头还行,一起头,便忍不住倒豆子。

姜炜气哼哼:“我们今日在街上,迎面走过来一个别人家的丫鬟,表兄把我丢在车上,我就亲眼看着他跟另外一个阿姊这般大的女郎说了许久的话,那女郎——”

“那女郎怎么样?”姜灿摸摸她的头,笑问,“那女郎好看吗?”

姜炜一噎,过了会儿还是不情愿地承认:“好看。”

但她立马又补充:“但还没有阿姊好看。”

姜灿笑得更开心了,她又接着问:“那女郎的行头气派吗?”

又得到了肯定得答案。

姜灿就点头,拍拍她后腰:“行了,快去洗漱洗漱,睡吧。”

姜炜急道:“阿姊!”

姜灿看她。

她生气道:“怎地就我一个人气啊?”

姜炜强调:“阿父可是说了,待日后,阿姊要与阿琪表兄成亲的!”

姜灿笑道:“可我没人家来头啊。脚长在你表兄身上,要我怎地?”

见姜炜说不出话了,她又给她出主意:“或不然,我寻上门去与那女郎比划比划?”

姜炜就不高兴地洗漱去了。

夜里躺在榻上,姜炜在身边睡得很熟,压根忘了白日的不高兴,姜灿反倒没了困意。

因为今天终于确认了一件事情,就是——她不喜欢陆琪。

再是入乡随俗,有些东西也改变不了的。

但今天从姜炜口中听说那件事的时候,自己竟然异常地心平气和。

姜灿于是又开始琢磨起来时马车上一闪而过的那个问题。

真的要嫁陆琪吗?

心里的答案不曾更改。

公府这门姻缘枝,她们全家乃至阿父都很看重。

甚至就是阿父带头常常念叨:“好在当年与你姑母定下了这么门亲事,不然你们姊妹还不知落向何处……”

姜灿一直不否认,自家人身上有种市侩的俗气,这种气质,与长安城的权贵上绝不沾边儿的。

但又怎么样,那是家人啊。

她不喜欢陆琪,她的家人们喜欢,那也可以。

冷定清晰地分析完了这个问题,困意也如潮水般涌来。

在入睡前一刻,姜灿终究还是模糊地想:其实她觉得阿父喜欢的也不是陆琪这个人,如果换个别的公府郎君,他老人家一定也会笑纳的……

问题是,她上哪给他变个公府郎君去?

一个年过得,堪称急转直下。

说的是江陵公的身体。

病人脾气古怪,饶是陆琪素来受到阿父的偏宠,如今也有些遭不住。一头汗地从房中出来,就见姜清屋里的林嬷嬷在廊下候着。

“母亲找我什么事?”陆琪随林嬷嬷到了正院,笑着给姜清请安。

姜清斜斜倚在隐囊上,向他招手:“过来看。”

陆琪凑上去瞧了一眼:“这是……母亲在为长兄相看?”

姜清扶额:“我哪有那本事!”

陆琪:“那……”

姜清道:“喊你过来,自是给你看的。这几家女郎都是才貌双全的,你呢,可有心仪的人?”

陆琪惊讶。

“阿母从前不是说……”他迟疑地问,“那灿灿呢?”

姜清眼睛从女郎画像上转过来看他:“你喜欢她?”

陆琪眨眨眼。

“阿母觉着,韦七娘不错。这才是知根知底,门当户对。”姜清点了点画像,看着他。

陆琪知道,自家阿母考虑的是门第、利益。但他毕竟还年轻,身上还带些少年人的纯质。

少年人的喜欢很纯粹,他摸下鼻子,纠结道:“儿子认为灿灿好看。”

姜清没忍住横了他一眼。

原打算好好与这儿子商量,却是个拎不清的,既然如此,姜清与他说实话:“不可能。”

“我必不可能让你那边的亲事盖过你的去。”姜清冷笑,“你阿父倒是背着我偷偷与人家说了郑家五娘,长房嫡出,多么好的出身。可怎么呢,人家又不领情。”

陆琪一听长兄不急,连声道自己也不急。

这倒不是为着姜灿,而是他还没玩够呢。

姜清告诉他:“你的亲事,今春必得定下来。先定下来,一切以后再说。”

陆琪本欲争辩,却忽然想到了什么,遽然抬头。

姜清缓缓地点头。

陆琪看着那叠画像惊谔半晌,突然懂事了般。

“儿晓得了。”他同意道,“那就韦七娘。”

姜清欣慰。

正月,江陵公的精神头又好了起来,甚至还去了某个姨娘的院子里,简直不像一个病人。

同时还有意无意地偶遇了姜灿几次。

在公府熟悉他所谓“风流”性子的人眼里,其心思昭然若揭。

姜灿也觉得莫名。

但她怎么也不可能往这方面去想。毕竟,江陵公是真的比他爹都大好多啊!

而且对方还是个病人,精神再好,那也是病人,需要休养,在她眼里,是没心思考虑旁的的。

姜灿不想再偶遇对方了,但这条路又是她去姑母房中的必经之路,于是只好减少了去请安的次数。

好在姑母近来不知忙什么,并没有在意这些小小的变化。

姜清自是忙碌着陆琪的终身大事。而今日,正院却迎来了位不速之客。

这八百年不向自己请一次安的继子忽然到访,姜清心中诧异,捏着茶盏托的手紧了紧,面上微笑着挤出一句关心:“今日刑部没有事情要忙?”

年后,各司衙门还没有恢复点卯的时候,刑部与京兆尹就已经堪破了一起杀人案子。这凶徒作案手法极恶,陆玹为此一连忙碌了好几个晚上。

有天太晚,过了宵禁的时辰点,便就在官署歇下了,次日清晨才回来。

回来经过园子里,便见阿父与姜灿说着什么。

陆玹轻轻刮着茶盏盖子,垂目缓声道:“阿父病中这些时日,让母亲受操劳了。”

姜清简直快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恍惚地想想,这大抵,是十多年来继子对她表示过唯一的肯定吧?

但她并没有什么感动或是苦尽甘来的情绪,掩住目光中的异样,谨慎一笑:“都是该做的,一家人,说什么操劳。”

她不信对方真是来演孝顺给她看的。没必要。

陆玹语气淡淡:“我在衙门里,向来是论劳行赏。”

“有人汲汲营营,有人勤恳实干,于我而言,他们心下作何想法并不重要……”

“既如此辛勤,当然无论功劳、苦劳,都须得被人看到,也更好叫众人监察,母亲说呢?”话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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