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施粥
百味轩门一打开，大桶鲜香四溢的萝卜瘦肉粥端上台面来。只一瞬，风雪都静谧了几分，在场之人无不用手捂着肚子，反抗着叫嚣的馋虫。巴不得张大鼻孔，多嗅几口香气。
王寡妇和柳大姐清点着人数，哪知这队伍从巷中绵延出去，一眼望不到头，少说也有小两百人。
平日里，露宿街头的乞丐少之又少，流民更是难得一见。哪知都是官府营造的假象，无非是不想脏了权贵的眼，将其管控在一定的范围之内。四面漏风的难民窟，吃不饱穿不暖早已是常态。那风月场所，日日笙歌，好酒好菜络绎不绝，每日浪费的食物不知足够多少人果腹。
人为打造的繁华安乐窝外，是天寒地冻之中数不尽被雪掩埋的尸体，是怨声载道下搜刮殆尽的民脂民膏。
队伍中，孩子满脸害怕地躲在妇人身后，满是冻疮的小手紧紧扯着衣角。老人佝偻着腰背，身如枯槁，咳嗽声不断。无人身上不是衣衫褴褛，脏乱一片，哪顾得上旁人异样的眼神，和唾弃的话语。
命和尊严，有何可比……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的震惊转为苍凉，又化作深深的无力。
“老人和孩子排到前头去，妇人紧跟在后。”
此话一出，瞬时炸出几句抱怨。
“凭什么，这吃饭都还有个轻重缓急呢，我都快饿死了。”
“是啊，就她们是人，我们就不是了。”
“就算你是个老娘们，也不能偏心眼啊。”
王寡妇瞟了一眼闹事的几个男子，嘴角扬起一抹冷笑，“一个个大老爷们，有胳膊有腿的，不去干活在这和老人孩子争吃的。你们就不是自己娘生的，难不成是从石头中蹦出来的？我都不惜得说你们，要真是个爷们，就自己向后去，别在这丢人显眼。”
几人面色青一阵白一阵，但又不好发作，只得愤愤瞪了王寡妇一眼，灰溜溜走到后面去了。
队伍规整好，便差不多时辰开始施粥了。
一旁狗牙接收到信号，一张偌大的鲜红旗帜迎风飘扬，上面赫然是个烫金大字—季。伴着风雪，不知何等威风。
这城内哪还有第二户人家姓季，自然而然就联想到城中那位冷面阎王爷。这吹嘘的名号，任凭再如何听说其心狠手辣，也只不过是听个响。但这热粥，是切切实实吃进了自己肚中，好坏之分自在人心。
确保旗帜能被每一人看清后，苏浅浅手中勺子一扬，一碗碗冒着热气的粥被盛好，放在一旁的桌上。
柳大姐将粥端到老人手中，语气轻柔，“老人家，您拿稳了。”
老人脸上闪过错愕，以往施粥不是米汤里飘着几粒米花，就是分量少得可怜，哪有一家饭馆如此大方。小心翼翼接过粥碗，连声道谢，身旁孩子被香味馋得吞咽了一口口水，直勾勾盯着木桶。
见老人转身要走，柳大姐急忙出声制止，“老人家，您和孩子两个人，这一碗粥怎么够喝。这两个白馒头您拿着，不够再回来加。”
“这…够了，够了，”老人家忙摆手，将馒头推远些，“后面还有不少人呢。”
“您就放心拿着吃，今日可做了不少馒头呢。”柳大姐笑着将馒头塞进孩子手中，转头招呼别人去了。
风雪乱眼，好在街头临时搭了好几个草棚，桌下还放了个暖炉，不至于被寒气侵袭。流民们挤坐在一堆，当真有几分家的温馨。
老妇人心满意足地擦擦嘴，语气餍足，“你们还别说，我老婆子活了那么久，第一次吃到如此鲜美的粥。”
“这用料，怕是花银子也买不到哦。”
“是啊，就没见过，城内哪家饭馆施粥，比季府还大方的。”
“这粥都如此好吃，这其余菜式，岂不是惊为天人。”
……
听着流民七嘴八舌讨论，来往路人也馋得不行，甚至想花钱去买一碗。但一看这长长的队伍，只能望而却步。
这城内伤人勾心斗角，损招是数不胜数。这百味轩本就因便宜好吃，抢走了不少客流量，若是再加上施粥这舆论，更是雪上加霜。自然而然，有人就会动这歪心思。
茶楼内，气氛焦灼。
“当初要不是你把人放走，还会有那么多事？”
老鸨淡淡瞥了他一眼，眸中满是讥讽，“杨掌柜此言差矣，你若有本事，怎么不出这一两千黄金，将人赎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之前就派人来和风楼搞了不少小动作。”
杨掌柜手中茶杯一顿，横肉乱飞，“哼，我看你是越活越活去了。一千两，你还真是敢狮子大开口，这黑心钱挣多了，也不怕命短。”
“吵了那么多年，也不嫌累。”一旁人实在被吵得脑热，语气不善，“现在争这些还要有什么用，还不想想办法，现在怎么扳回一局，难不成吵架就能将银子吵回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纷纷将脑袋偏到一边去，互不搭理。
“你们几位别着急，这办法嘛，我倒真有一个。”
若是真想诋毁这百味轩，最直接的便是在这粥上做文章，但这用料味道无可挑剔。便只能翻出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妄图用女子的清白去粉饰自己的清高，以达目的。
……
不知从何处来了几个混混模样的男人，一进草棚便捏着鼻子阴阳怪气起来。
“哎哟，这妓女做的东西也有人吃啊。”
“是啊，也不知会不会染上什么病，小心到时候死无对证哦。”
“这钱还指不定是苏浅浅卖身换来的，也不怪这季公子迷糊，毕竟那女的长了一张狐媚子脸。”
说这几人聪明吧，还知道将季云深摘出去；说他们蠢吧，又将男人骂了个彻底。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传闻众人不是没听过。但这百味轩开业良久，这人熟好熟坏，所有人心里都跟块明镜似的。更何况，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没有同流合污的道理。
那老妇人可不是吃素的，人老了，那张嘴可不会老。
“有些人啊，不吃什么长大的。一张嘴就知诋毁人，往里日都是用嘴排泄的吧。”
“看着倒是人模狗样的，原来是个狗娘养的。”
“怪不得不通人性，仔细一看，是个畜生啊！”
“你…”为首的没料想到是如此结果，气急败坏，“老子好心提醒你们，别不识好人心，张嘴就在这咬人。”
“我呸，”大娘狠呸一口，将袖子一挽便站了起来，“我看你是眼盲还是心瞎了，你要是真那么好心，有本事就顿顿让我们吃上饱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