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胶牙饧
槐树下,俞挽春欲抬眸寻人,却不期然间,与近处不愿惊扰她的少年遥遥相见。
花朝节树梢系绸是为习俗,满目飘彩红绸招来春,眼前桃夭水波回纹裙摆垂落,似有碎花荡漾湖中央,灼灼其华花满锦城,她徐徐展颜,人比朱红绸绫更艳绝三分。
“阿酉。”
俞挽春与他招手,满袖盈风,及腰半臂海棠花纹于云水之中飘扬,垂在她身侧的披帛乘风若游龙飘逸悠扬,她眉眼弯弯,眉心一点朱砂似芙蓉泣血。
阿酉听到俞挽春唤他,恍如大梦初醒。
他顺从地来到俞挽春跟前,抬步竟觉得些许不切实际。
“你何时来的?”俞挽春微微挑眉感到诧异,她居然一点动静都不曾听到。
“不久。”
他来此侯了数个时辰,不觉有何不妥,只怕委屈了她。
俞挽细细打量他,入眼便尤绝惊艳。
阿酉今日这身着装实在少见,以往见他,他不是素衫便是轻装,极为单调素朴,如今却不同。
这身水光织锦缎,袖边都是针脚细密的精致银边云纹,何况他本就生得郎艳独绝,身姿如玉竹修长,如今倒像个俊俏风流的金贵小公子哥。
她的眼神坦坦荡荡并未掩饰分毫,阿酉莫名紧张起来,他默默攥紧自己的袖子,“可是不趁你的心意?下回我便不这般穿了。”
他顿感后悔,不该听从下属的话,早知她不喜,他便不该如此打扮,招惹她厌烦误了她的好心情。
“怎么会?”俞挽春见他这般说,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你这般俊气的人,穿什么不好看?而今只有锦上添花的份,哪有难看的道理。”
阿酉没有想到能得她如此夸奖,心尖颤了又颤,忍不住大胆地去看她,但在触及俞挽春那秀丽容颜,便下意识缩回眼神,不敢直视。
他面上努力保持镇定,云淡风轻。
“你喜欢……就好……”
他在刀尖上舔血,身上过繁只是累赘,素日简单衣衫方能遮掩身上杀戮血腥,遮掩斑驳伤痕,也唯有如此才便于藏匿在人群。
这等繁丽常衣,他几乎未曾穿过,而今俞挽春并不厌烦,便是最好。
俞挽春笑道:“临溪街有花朝游街,你来时可有看到?”
阿酉缓缓摇头,他走的不是地上街道,他来时时辰过早,坊门未开,只得从檐上走。
“那正好,我们瞧瞧去,”俞挽春来了兴致,转过身来轻轻扯了扯他的袖角。
阿酉点头,默默跟着她,始终落于她身后一步。
俞挽春很久未曾外出畅快地游玩,便不时走走停停。阿酉望着她欢快轻盈的清影,沉静的双眼不自觉柔和下来,温敛的清蕴在他眼底徐徐晕染开来,痴痴映照着前方的亭亭灵动。
那日桥畔柳岸相遇,她便是如此娇艳的颜色,无须遍寻,一眼便能闯入心头。
阿酉静静看着她,见她身形停在了一个挑着竹箩筐卖糖的小贩前,加快步伐走上前。
“想吃什么?”
阿酉低声轻问,手比脑子还快,已经拿出了铜钱。
“我?”俞挽春在筐里看了半晌,终于找到了自己要寻的糖。
“我要这个……”俞挽春笑弯眸子,指着其中一个蜜罐,里头装着长条形的金黄蜜糖,其色如黄金,上面裹着层白透的糖霜。
那小贩连忙殷勤地从揭开竹板,从里取出蜜糖罐。
阿酉见俞挽春如此高兴,只觉心尖都软得一塌糊涂。
俞挽春打开罐,自己却没有直接吃,反而拾出两根糖条块递到他面前,“阿酉,你尝尝,这可好吃了。”
阿酉从未尝过这蜜饯霜糖,也不疑有他,接过糖块毫不迟疑地含入口中。
俞挽春见状,神色更加愉快,催促道:“你嚼一嚼,多嚼嚼。”
入口颇为软糯甜腻,只是对于他来说过甜,待表面那层糖霜融去,阿酉听话地将口中的糖块嚼了嚼。
“噗……”俞挽春连忙收住笑,故作正经,“好不好吃呀?阿酉?”
阿酉默默点了点头,眼神轻轻地落到凑在他跟前,那张笑意愈浓的小脸上,想要开口说话,唇瓣微微一动,却突然诡异地静默片刻。
“噗嗤……”俞挽春忍不住笑出声来,眼神无辜又清澈,“哎呀……阿酉,你怎么不说话呀?难道是不好吃吗?你说句话呀……”
阿酉:……
张不了口……这糖太黏,他眼下完全张不开嘴。
自然也就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