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试探
翌日早朝十分热闹,惊雷一个接一个。
英王、王氏、康化雨为一派,指责谢玄览勾结西鞑,且有将祸水往谢相身上引的趋势。另一派是谢氏的门生,声声冤枉,大喊着都是旁人栽赃陷害。
吵了半天,没个胜负,凤启帝揉着突突直跳的额角开口道:“韩中丞何在?御史台对此事作何看法?”
韩睢韩中丞出列,飞快往晋王的方向瞥了一眼。
他本就有“大周不粘锅”的讽称,昨日得了晋王几句警告,知道自己那点见不得人的阴私都捏在人家手里,此时更不敢乱说话。
遂只不稀不稠地敷衍塞责道:“王兆深本就与谢玄览不睦,他的折子不可全信,康知州并未眼见,他的话也有待商榷。一切仰赖圣明陛下乾纲独断,查清事实前,御史台不敢偏颇轻言。”
有王家人跳出来道:“康化雨可是谢相门生,若非正义执言,怎会无端跳出来指责座师之子,他一片忠心,你却说他偏颇?”
韩睢:“老臣也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对面逮住了韩睢,势要逼他站队,说个一二三五六出来。
眼见着韩睢连连擦汗,晋王捏了捏袖子里的《陈事表》,正要出面陈言,却有人比他更快地上前一步。
“启禀陛下,微臣有奏。”
是卫霁。
他从朝臣队列最末端一步步走上前来,手里捧着一份账本,在玉阶前跪下呈起:“臣要参康化雨康知州勾结边将贪墨军饷、**宗亲,欺瞒圣上,意图不轨!”
他将账本中的内容高声读出来,哪年哪月哪日,康化雨给英王及其亲僚**了多少钱。
一连读了二十多条,英王脸色逐渐惨白,站出来指天立誓、连连否认;康化雨更是破防暴怒,竟然不顾朝仪,要去撕扯卫霁,抢夺他手里的账本。
大太监薛环锦高喝他放肆,着殿中卫将康化雨按住。
谢相在旁含笑看着。
朝堂上好一派热闹的耍百戏。
这热闹甚至超出了晋王的意料,他没想到卫霁会越过韩睢跳出来,而且并非跳出来踩谢三,反而掉头向康化雨发难。
下僚这么能耐,韩睢知道吗?
晋王看向淳安公主,淳安公主轻轻摇头,意思此事并非她安排。
晋王想到了另一个人,大概也能请动卫霁,料想自己对她的叮嘱,她全然不往心里去,不免在心里无奈地叹了一
声。
……
朝会罢晋王起驾回府刚在仪门处落轿就听说从萤来了。
陈成说:“姜娘子一来就往观樨苑去现在应该在书房属下也不好拦着她。”
晋王点点头:“知道了都退下吧。”
他换下朝服到书房去寻她推门未闻人语绕过屏风却见玫瑰圈椅与宽阔的檀木案间伏着一个身影高绾的云髻压在素玉色的袖间露出一截纤长的后颈对着他。
不知来了多久竟然就这样趴着睡着了。
晋王取出一件披风抖开走过去小心搭在她身上发现她手边压着一本书书封上题写着三个字:萤火集。
手中动作不由得一顿。
她是如何找到这书的?
此书的作者不是旁人正是晋王。准确地说是晋王将从萤在各种经史子集里留下的精妙批注分门别类整理辑录成册题名曰“萤火集”。
此事他前世也干过夜不成眠时翻阅如见她在眼前。
有时也提笔给她作注试着为她妙手偶得的半句诗补出下句。可惜他才学远甚——事实上放眼新朝进士、当科俊秀配与她酬和者也是凤**麟角。
十五载搜肠刮肚难得也有几句自觉满意总想请她品鉴前世没有机会今生又怕她瞧出端倪所以敝帚自藏从未给她瞧见。
没想到她却自己翻了出来。
晋王轻轻抽出《萤火集》再三确认的确是他藏在密匣里的那一本。
他转身去瞧**架在偏角的花瓶后有十天干和十二地支的罗盘要按照某一顺序摆弄正确密匣才会弹出。
晋王望着空荡荡的密匣沉思既想不明白她为何会来翻找又想不明白她是如何猜出了天干地支的排列。
“是我的八字不算难猜。”
从萤不知何时醒了
晋王回身望她目光中有探询的意味。
从萤忽然轻蹙眉心说:“抱歉我腿麻了……”
晋王走到她面前束起袖子半蹲下抬起她的小腿给她揉按腿腹。先是握着脚踝处虎口和两根拇指往上推到膝弯反复几次梳理筋络然后食指中指并拢曲起抵着她腿腹最柔软处来回揉按帮助血液流动。
他专心致志动作熟稔这期间从萤一直在观察他。
看他苍白的额尖、秀
逸的眉眼轮廓,看他光莹玉润、养尊处优的纤长手指。
若说像否,是真的不像,一个是雪覆长松,一个是火灼赤莲。但若说感觉……从萤确信,倘若此刻她闭上眼,她根本分不清是谁在为她揉捏腿腹,分不清是晋王,还是三郎……抑或是梦里的三郎。
梦里她嫁到了谢府,因三郎仍领二十四卫指挥使,常外出夜巡,至晚方归。
偶尔她会等他回来,不小心伏案睡着,被他唤醒时觉得小腿又麻又冷,三郎就会像如今这般蹲在她面前给她推按,直到她不舒服的感觉全部消退。
竟然连动作都一模一样,推完以后还会叮嘱她——
“若是乏了,就到小榻去歇,何必为了省这几步路,遭这番罪?”晋王如是说。
连话也一模一样,几乎一字不差。
从萤怔怔望着晋王。
其实她没有腿麻,她只是想试探些猜测,如今果如她所料,她却又不敢出言相问。
牙齿咬着唇,几番欲言又止。
晋王松开她的腿,起身走到八仙桌旁倒了杯水,将那《萤火集》顺手一搁,并未与她对视,却道:“想问什么就问吧。”
其实他从不曾刻意瞒她,有些事情,他害怕她知道,又隐隐期待她能发现。
两人的目光都落在那本《萤火集》上。
从萤沉吟了好半天,然后开口问道:“殿下今日去朝会,不知三郎的事,朝议如何定论?”
晋王微怔,神色黯了一瞬。
怎么还是问另一个?
是了……她今日来此,本就是为谢三,而不是为他。
虽然明知事实如此,可是见她找到了书,心里难免会有期待,如今期待落空,这番不甘心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像梗在喉间的鱼刺。
他拾起《萤火集》晃了晃,问从萤:“关于这本书,你没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从萤说:“其实我大概已经猜到了。”
晋王:“猜到了什么,说说看。”
他的瞳仁幽漆如墨,又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