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心安
一经数日,杜家所乘的船只终于快要到达此次出行的目的地,这一路上倒也算得上是平静,杜嘉柔甚至有些恍惚,上京那些钩心斗角,生死一线的日子仿佛已经离她很远。
不过,她并未真正因此松懈,也知道所谓的平静,不过是其中的暗潮汹涌在深处隐藏起来了,就像陶楚莺一般,若不是她偶然发现,早已化作一缕亡魂,但澜州往来的繁荣可不会因此停止,甚至都不会有人注意到她的消失。
江随舟才探查回来,他每日都会仔细暗中搜查这艘客船,确保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尤其是可以伤到杜嘉柔的意外。
江南多雨,细蒙的雨丝从天而降,落在了他的眉眼发梢上,他穿着一身玄衣,照常熟练地从杜嘉柔房间的窗子翻了进来,仿佛他已不是那个杀伐果断的千星阁首领,而是俯首听命多年的护卫,不过他显然乐在其中。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穿着鸦青色的少女,她随意地挽了坠髻,上面只留着一支青色的玉簪,倒是透出些江南女子的温婉来,他见此不由得放缓了脚步,慢慢靠近她。
她身边萦绕着一股淡香,熟悉又令人沉迷,江随舟喜欢她身上的香气,所以命人将阁中燃着的香,也换成了与杜嘉柔所用相同的乌沉香。
可奇怪的是,即使那香浸染他一身,闻着却也不似她身上一般的气味,令他很是不解。
然而这不解,终于还是在前一阵子得到了答案,与她共眠的那晚,因着路途疲惫,又是不熟悉的客栈,他可以确定的是,她并未熏香。
在他们的距离骤然拉近时,他在浑身紧绷的紧张过后,才发觉杜嘉柔那只是熟睡时的无意举动,他随后就闻到了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这才发觉自己一直以来喜欢的从不是乌沉香,而是她本身。
“用不着每日都查看,”杜嘉柔看到了江随舟被雨水打湿的头发的衣衫,不由得皱眉说道,而后又补上了一句,“在这里动手太明显了。”
这运河连通上京和江南,是往来商贸的重要通路,因此朝廷格外重视,也依照官道的形制,每隔一段路程设立驿站,有专门负责的官员把守,再者,往来的船只,不只杜嘉柔一艘,易引人注意,因此现在并不是暗渊下手的好时机。
江随舟当然知道,也明白杜家已经将这整艘船都租了下来,除船夫外,里里外外进出的都是杜府的人,但他还是想要保证万无一失,不过刚刚她是在关心自己吗?
想到这里,江随舟的嘴角不经意地弯起一个弧度,说道:“以防万一,毕竟暗渊的手段数不胜数,万一有人扒住船底,夜晚等人都熟睡了,再伺机而动呢?”
杜嘉柔毕竟不是专业的杀手,对此的了解还是少了些,听见江随舟的话,她顿时感到一阵冷意,若是可以无声无息在黑夜中杀了自己,又擅长凫水,说不定还真的可以让那杀手逃之夭夭。
但无端的想象过后,她又冷静了下来,不急不忙地拿起手边的茶壶,又拿了个精致小巧的茶杯,将冒着热气的茶水倒了进去,而后推到了对面,示意江随舟坐下,而后说道:“这不是还要仰仗阁主,我此刻觉得,这合作倒真的很值。”
“合作”二字被着重强调了,江随舟立刻后悔起自己的多嘴来,他其实已经都检查过了,船底不会有什么扒着的杀手的,只是刚刚忽然起了些顽劣的心,想要看她的反应。
杜嘉柔看着变得有些讪讪的江随舟,伸手抚平了那香云纱制成的衣服在袖口处所泛起的小小衣褶,想着他果真是故意吓她,既然他提到了有这种暗杀方法,那必然就已消除了这种危险。
江随舟十分有耐心地喝着那杯杜嘉柔给他倒的茶,在二人断断续续的谈话中,他竟也靠着这杯茶,坚持了半个时辰,而后茶喝完,杜嘉柔无声的目光,似乎也在提醒他,应该要回他自己的房间了。
掀开窗子的那一刻,他看向了已经起身打算送客的杜嘉柔,盯着她的脸,莫名地说了一句话:“你的脸怎么看起来有点红,该不会是这天忽冷忽热,得了风寒吧。”
或许是江随舟自从离了千星阁后,在哪里自学了医术,更或者他就是观察入微,加之有些乌鸦嘴,总之杜嘉柔真的病了,且好巧不巧,还真是得了风寒。
她于当夜就发了高烧,多亏杜敬澄和宋沅宁思虑周全,此次出行,不仅带了随行的侍卫,还带了上京的大夫。
轻荷站在杜嘉柔的床边,紧张地盯着那正在诊治的大夫,就算随行之人中有大夫,可到底还是不比上京,她十分担忧小姐的身体,生怕有什么万一。
大夫为杜嘉柔把了脉,又仔细观察了她的症状,才起了身,对轻荷说道:“应当是轻微的风寒之症,并无大碍,我稍后开了药方,将药煎了给杜小姐喝,明日就会好很多。”
闻言,轻荷才算是真正放下心来,当即告知船夫找到最近码头靠岸,而后从大夫那里拿了药方,吩咐侍卫去城里的药铺按照药方将所需药材买回。
如今正是盛夏,此时得了风寒,更加难受,杜嘉柔感觉自己有些冷,可盖上被子,又觉得太过闷热,偏偏头又很痛,连带着她的胃也止不住地犯恶心。
轻荷将在凉水里浸湿的布巾拧干,轻柔地放在了杜嘉柔的头上,而后又用另一条布巾仔细擦拭她的身体,希望她那滚烫的身体能够稍稍好一些。
她边擦边嘟囔道:“要是有冰块就好了,应该会更有用些。”
……
是夜,杜嘉柔已经服了药,虽不能立刻见效,但还是在药效下,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但睡得并不安稳。
轻荷端着水盆,想要换盆水用来浸湿布巾,她刚出门,却意外碰见了陶楚莺,她看起来并不知晓杜嘉柔生病之事。
自己还是要离开片刻,轻荷想着这些日子的相处下,陶楚莺除了面容乍见时,令人有些害怕,可人却是十分和善的,并且小姐看起来也很重视这个远房亲戚,便拜托陶楚莺帮忙照看一会儿杜嘉柔。
陶楚莺答应了轻荷请求,她推门进入杜嘉柔的房间,又轻轻将门关上,甚至还贴心地落下了门闩,她在以往的日子中,已经自然而然地学会了防备。
杜嘉柔就这么躺在床上,她睡得并不安稳,看起来还颇有些难受,嘴里不时还发出几声呓语,陶楚莺担心她万一是哪里难受,便快速走向她,俯身想要听清她的话。
“娘,好难受,娘……”杜嘉柔断断续续地说了几句含糊不清的话。
可就这么一句,陶楚莺却忍不住鼻子一酸,而后泪不受控制地从脸上滑落下来,她想到了她的孩子,如果还活着,应该也和杜嘉柔差不多大。
陶楚莺坐在了床边,看着杜嘉柔仍在浅浅呓语,她最终还是没有忍住,握住了她的手,以示安慰,她的孩子被带走得太早,后来只是陷于寻找的泥沼之中,她发现自己有些生疏,一个母亲对于孩子生病,应当有那些举动。
可就在她心里百感交集时,杜嘉柔却回握住了她的手,那手柔软而又细腻,同时她还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