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诉衷肠
两人抵达司农寺,兰涉湘亮明叶九昭家属身份。叶九昭身为当任司农寺卿,威名犹在,值守官吏不敢怠慢,二人一路畅行无阻,径直往密阁而去。
行至密阁朱门前,却见叶九昭的副手周烁率数名吏卒拦路,神色刻板如铁:“叶夫人,无寺卿亲笔手谕,纵是家眷,也断不能擅入密阁,此乃司农寺铁律,还望二位见谅。”
兰涉湘早已知晓此人素来阴鸷,惯弄鬼蜮伎俩,当下凝眸威压:“周副官,此档关乎九昭性命安危,亦是朝廷要务,你执意阻拦,若误了大事,你担待得起?”
周烁却软硬不吃,躬身道:“夫人恕罪,下官只知遵规行事,若无手谕,便是刀架颈上,也断不敢逾矩。”
苏锦绣立在一旁,暗自懊悔临行前未多带两名得力小厮,可转念一想,此处乃朝廷官署,动武难免授人以柄,反倒弄巧成拙。
一时进退维谷,周烁忽抬眼望向二人身后,脸色骤变,当即俯身跪地,行了个规规矩矩的大礼。
苏锦绣回身望去,只见闻时钦身着玄色华服,金绣蟒纹在日光下熠熠生辉,乌发以金冠束了马尾,额间勒着暗金云纹抹额,身姿挺拔如昆仑玉柱,周身威仪凛然。
这般端肃持重,与在她面前的乖顺模样判若两人,苏锦绣猛一瞥竟未认出。
他龙行虎步,所过之处,司农寺官吏皆敛衽躬身,屏息垂眸。
闻时钦阔步登阶,径直走到苏锦绣身侧,未多置一词,只对身后的莫辞沉声道:“开门,让叶夫人入内。”
话音一出,如金石掷地,周烁连头都不敢抬,更无半分反抗之力。
诸事顺遂,兰涉湘取了密档,三人出了司农寺。
兰涉湘回身温声道谢,闻时钦淡淡颔首,神色疏朗:“不必多礼,皆是旧识,举手之劳罢了。”
苏锦绣这才抬眸看向他,眸光清澈,轻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闻时钦俯身,周身凛然威仪尽数敛去,笑意浅浅:“我还想问你呢,不是说乖乖在府中待我?”
苏锦绣撇了撇嘴,小声辩解:“你也瞧见了,实在是有急事嘛。”
“走吧。”闻时钦说着,便伸手去牵她的手,要往拴马处去。
兰涉湘瞧着二人这般缱绻亲昵,会心一笑,自不多扰,径自转身迈向自家马车,欲悄然离去。
苏锦绣却反手攥住他的衣袖,不肯挪步,仰头道:“坐涉湘的马车吧。”
闻时钦挑眉,眸含不解:“坐她的马车如何说体己话?”
苏锦绣脸颊发烫,连忙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气息如兰,快速又小声地道:“我腰腿酸疼,骑不得马。”话音落便猛地缩回头,再也不敢看他。
闻时钦眸色一柔,瞬间了然。
片刻后,三人同乘一辆马车启程。
车厢内空间静谧,兰涉湘闭目养神,苏锦绣兀自攥着衣角,闻时钦侧头,目光落在她微红的耳尖,欲言又止,一时竟只剩车轮轱辘的声响,气氛微妙又尴尬。
闻时钦终是按捺不住,那郁积心头的误会如鲠在喉,纵使兰涉湘在场,也实在憋得难捱,不吐不快。
他轻咳一声,清越的嗓音打破了车厢内的沉寂。
二人正十指相扣,苏锦绣抬眸望他,下意识紧了紧手,眸色流转间递过示意:莫要在兰涉湘面前胡言乱语,说些不合时宜的浑话。
闻时钦读懂了她的眼色,却依旧沉声道:“便是今早跟你提过的,那些未曾说尽的肺腑之言。”
兰涉湘素来爱瞧他们二人相处的模样,此刻虽看似闭目养神,实则眼帘微眯,耳朵竖得笔直,将车厢内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闻时钦想着兰涉湘既是绣巷旧识,更是苏锦绣的知心好友,心腹之言被她听到也无妨,便索性敞开心扉,将满心的误会一股脑倒了出来。
从相国寺误认她怀中稚童为二人骨肉,到听闻易如栩京中独居,竟偏执忖度是不愿给她名分,那些翻涌的醋意、幼稚的揣测、惶惶不安的执念,尽数和盘托出。
这份因爱而生的荒唐心事,压得他喘不过气,实在不愿再对她隐瞒半分。
苏锦绣听得一愣一愣,杏眼睁得圆圆的,半晌才消化完这惊天动地的内心戏,竟不知他私下里竟独自上演了这般一场爱恨情仇。
闻时钦说罢,也觉自己先前的想法太过离谱,耳根微微发烫,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苏锦绣皱着眉,张了张嘴:“你……我竟不知你心里,藏着这么多弯弯绕绕。”
对面的兰涉湘终是忍不住,以帕掩唇,低低笑出了声,忙偏过头去,免得瞧着二人失态。
苏锦绣看了眼忍俊不禁的兰涉湘,又低头望向身旁的闻时钦,无奈嗔怪:“你怎会生出这般匪夷所思的念头?”
闻时钦的羞愧向来慢半拍,此刻才后知后觉地涌上来,耳根红得快要滴血,嗫嚅着说不出完整话:“我……我也不知道……”
话音未落,他实在无颜见人,猛地俯身,径直伏在苏锦绣膝头,搂住她的腰腿,脑袋埋得严严实实,如鸵鸟藏首,不肯抬半分。
兰涉湘见状,忙摆手轻笑:“你们且自便,我观窗外景致便是。”说罢径自扯开车帘,侧身向外,真就装作赏景的模样,不再回头。
苏锦绣望着腿上这只缩头乌龟,又瞥了眼刻意避嫌的兰涉湘,心头五味杂陈。
她既想狠狠吵他一顿,怨他这般不信任自己,又想斥他遇事只会钻牛角尖,做那自扰之蠢事。
可转念一想,他那些稚拙揣测背后,尽是怕失了她的惶惶不安,便又忍不住心软。明明只需问她一句便能冰释的误会,他却独自扛了这许多郁绪,想来这些时日也熬得辛苦。
苏锦绣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轻轻捏了捏他发烫的耳垂。
“回去再好好收拾你这胡思乱想的呆子。”
谁知这收拾终究没能成行。二人此番耽搁多日,逢将军与逢夫人早已翘首以盼,实在不宜再迁延,遂径直入了逢府。
入了逢府,便是一派欢天喜地,阖家团圆和睦之景。
逢家夫妇见二人平安归来,喜不自胜,当即吩咐下人备下接风洗尘之宴,席间觥筹交错,笑语盈盈。
逢将军又邀了数位至亲好友与麾下武将前来作陪,酒酣耳热,谈笑风生,这一场宴饮直延至薄暮时分。
闻时钦身为席间核心,自然要在前厅应酬周旋,推杯换盏间不得脱身。苏锦绣身为女眷,不便久留于男宾宴饮之地,便辞了众人,径直行往自己先前住惯的汀兰小筑。
汀兰小筑毗邻逢寻的清墨居,与闻时钦的鹤唳亭却隔了遥迢一段路,中间横亘着石韫玉的听松亭,遥遥相望不得近。
苏锦绣刚踏入小筑院门,清墨居的一双小儿女便如乳燕投怀般奔了过来,拽着她的衣袖不肯撒手,软糯童音此起彼伏:“姑姑!你可算回来了!”
二人争先恐后要往她怀里钻,赖着不肯下地,一边蹭着她的衣襟撒娇,一边撅着小嘴抱怨:“姑姑是不是把我们抛在脑后了?在外耽搁这许多时日,定是抱了别家的小娃娃!”
“正是正是,姑姑偏心,不疼清銮/清羿了!”
这般争风吃醋的模样,不知是被谁教来的,听得苏锦绣又气又笑,指尖轻轻点了点二人的小额头:“两个小醋坛子,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