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抱明月而长终（1）
游戏提前结束，还活着的玩家与逃脱的人类一起，被小龙人打包丢在了域外边缘地带。
“我们……出来了？”被囚禁的修士不是玩家，没有通关奖励，一个个却像是睡了一觉就飞升般狂喜。
“出来了？真的出来了！”
“终于脱离那群失败品了？老子再也不要被人当猴看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还以为这一辈子都要被囚禁在那个鬼地方，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啊！”
又哭又笑，又喜又闹。
苍蔺山脚下热闹得如同杂技团。
“站住，别跑！”盛辛紧紧咬着前面魁梧的男修不放。
“道友，我也是受害者，我发誓我绝无半分害你之心——”
这个该死的贱人怎么还追着他。
一剑斩来，宋止面色阴翳，侧身一避，硬生生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而且若非我拉裴悯下水，道友又怎么能活着站在这呢？”
“师姐！裴悯。”闻声挽了个漂亮的剑花，长剑背在身后，冲裴悯兴奋地招了招手。
裴悯随意应了声，灵剑一横，堵在宋止前路上活像个恶霸，开口就是嘲讽，“宋道友还活着呢。”
宋止面庞扭曲而怨毒，撕破脸装也不装了，“托裴道友的福。”
陈翡与闻声见状赶来，一左一右封住了宋止的去路。
五面夹击，两个合体期大能，一个炼虚巅峰姑且算作半个合体，加上两个化神，他就是插翅也难飞，宋止见无路可逃，咬着牙对裴悯道，“裴悯！你可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我记得呢。”长剑一扫，猫抓老鼠似得将宋止逼回包围圈中，裴悯抖了抖衣袖，“不杀你嘛，你放心，我不动手。”
“那你还不速速让开！”宋止喜色刚上嘴角未到眉梢，电光火石间，一抹翠色的身影从裴悯袖间弹射而起，直奔他的颈动脉。
银尖含翠！
这只畜生不是已经被他丢进内廷了吗？
怎么还活着！
冰凉的蛇鳞紧贴着肌肤，蛇尾猛地一绞紧，宋止浑身的血液似乎都被冻住了，只剩下颈边被毒牙刺入的疼痛，他呆愣愣地低头，沙哑着声音，“你要杀我？我们有契约在，杀了我你也活——”
“嘶！”翠翠发出一声悲鸣，身躯收得更紧，蛇鳞上的银尖如百川入海，顺着尖牙注入他的血液中。
“其实银尖含翠得名，除了外形还有另一个说法。”
裴悯向前一步，含笑看着宋止的眼睛，他的瞳孔染上了一层翠绿，中心紧锁成一点银色的光，“死于此毒者，眼若碧玺，中有银芒一点。”
裴悯对着眼神失焦的宋止轻轻一点，两具尸体从空中坠落，呢喃与重物坠地的闷响混为一体。
“嘶嘶嘶。”抬手的动作牵动了伤口，裴悯捂着手腕，疼得脸皱成一团。
“我的床——诶，不对。游戏就……通关了？”
“不知道啊啊啊啊谁！是谁压在我头上？。”
“裴道友，这是怎么回事啊？”
胖先生拉着瘦先生，徐然压在两人头上，三张困倦中带着一丝迷茫的脸凑成一座人山。
“所见即所得。”裴悯此刻正被越青按着处理手腕上的伤口，半靠在一棵树下，眉眼弯成两排平行的月牙，“不出意外域主应该带着他的——唔。”
丹药在舌根化开，裴悯月牙尖刹那间挂上了两排苦瓜。
好苦！
陈翡没好气地将一枚丹药塞进裴悯嘴里，“再割深点你这只手就废了。”
“这不是还没废嘛，我有分寸的——我没有！”裴悯刚想张嘴，见陈翡作势又要给她喂苦药，忙捂着嘴讨饶，“我错了没有下次了绝对不这样了。”
“也就仪景不在这。”这些剑修各个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
陈翡瞪了某位修士一眼，转身处理起另一位闭口不言的伤患来。
要是小五在……
“怎么？管割不管医？”
“事情结束了找我治伤来了，你怎么不等死了再找我给你烧纸呢？”
她非被敲着脑袋骂得狗血淋头不可。
从前的经历太过刻骨铭心，裴悯光是想想就浑身一激灵。
苦点好啊！
丹药就要苦点好！
忆苦思甜。
“裴道友。”
裴悯堪堪从回忆中脱离出来，面前不知何时稀稀拉拉围了一圈刚被放出来的修士，不少脸上还带着痛哭后的泪痕，齐齐冲着裴悯一拱手。
“多谢道友出手相救，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道友真是高风亮节侠肝义胆啊。”
“要不是道友，我等的性命就要折在那群失败品手上了。”
“……”
七嘴八舌吵得裴悯一个头有两个大，回头一看越青三人早跑了个没影。
闻声隔着十万八千里送来同情的目光，并用力握了握拳。
加油。
谁来救救她！
“好说好说。”裴悯僵硬转头，挂起一抹礼貌的笑容，“我不过为了自保而已，实在谈不上什么恩情。”
“话虽如此，”修士们对视一眼，“小友救了我们是事实，我等可不是那狼心狗肺之人。”
“说的没错！小友为救我们重伤至此，我等无以为报。”
【小友都喊上了？】掩日着实难以置信，【他叫什么名字你都不知道。】
“小友有什么事尽管开口，我等定赴汤蹈火，鼎力相助。”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在下自当衔草结环，来世做个仙鹤背着小友成仙去！”
“小友？小友！”
裴悯被这一声声小啊友呐地喊得头疼，只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亲朋满天下，知己遍地走，索性两眼一闭。
装晕。
“呃，这——”一众修士面面厮觑，满腔的喜悦之情堵在胸口，不知如何是好。
“小友受伤未愈，想必需要静养，大家这七嘴八舌的，也别打扰她休息了。”
“如今天色已晚，我们不如暂做休整，待明日再做打算。”
“这位道友所言极是，报恩亦不急于一时。”
暮霭沉沉，空气像一块半凝不凝的云，潮湿的水汽在其间沉浮，明亮的篝火驱散了潮冷，法器构成的简易营帐内，脱困的修士或倚或躺，露水悄无声息地从树叶尖滑落。
“好了，”寂静的夜里只有木头燃烧的噼啪声，盛辛轻声道，“人都睡了。”
“谢了。”裴悯直起上半身，动了动麻木的脚，环顾四周不见越青三人的身影，痛心疾首道，“我都交了些什么不靠谱的朋友啊。”
“陈道友他们去四周探查了，苍蔺山毕竟封闭已久，灵兽和环境都不甚清楚。”盛辛扫过态度散漫的裴悯，赤红的火焰在眼底跳跃，“你们这些亲传和我印象里的不太一样。”
“嗯？”裴悯微微一愣，脚尖来回碾着一块碎炭，笑问，“你印象中亲传应该是什么样的？”
“有种……”盛辛淡淡道，“视天下为己任的傲慢。”
“爱听受惠者的感激涕零，也享受拔刀相助带来的声望。”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裴悯散漫地伸了个懒腰，“我就不一样了。”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她又不是什么救苦救难救世主。
火光斜映在裴悯脸上，冷淡的眉目间染上一层暖色，她偏头看向盛辛，“这个世界啊，恩将仇报者少，涌泉相报者也少。”
“那什么人多？”
“想知道啊？”裴悯冲盛辛勾了勾手。
待盛辛好奇地附耳过来，裴悯压了压下上扬的嘴角，轻声道，“合欢道修士的心里人多。”
“你……”
盛辛冷淡的脸上露出一丝龟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与之相随的是裴悯得逞后肆意张扬的笑。
“怎么样，印象是不是更加不一样了？”裴悯靠在树旁，指尖抹了抹眼角溢出的泪花，好一会儿才止住了笑意，摆了摆手正色道。
“你说这些人挣脱牢笼心怀感激，我信，说下辈子衔草结环，我也信，但你要说这辈子做牛做马……”
裴悯看着七仰八叉躺了一地的修士，火堆灼热的温度穿过指尖，语气平平。
“我不信。”
“不过我信不信也不重要。”她双手搭在脑后，往树上一靠，无所谓道，“我救人是为了我自己，也自然不在意什么回报。”
“不管你信不信。”盛辛起身欲走，往篝火里添了一把柴，火焰霎时窜高了半尺，“我欠你一条命。”
“欠着呗。”裴悯看着盛辛被火焰扭曲的背影，打了个呵欠，“我又不会找你要。”
裴悯困倦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对着盛辛的背影透出一点微光，听不清的呢喃消散在风中，“年纪轻轻的……”
【我会找你要。】于灵别别扭扭的声音幽幽响起，【说好给我玩两天的。】
【不生气了？】
于灵：【……】
【行，拿去吧。】裴悯不想哄别扭的小鲤鱼，让出身体的使用权，懒洋洋地缩回识海里，【话说贪嗔痴慢疑，你修哪一道？】
所谓人求仙，魔修欲，欲便分贪嗔痴慢疑五种。
于灵试探性地转了转手又踢了踢脚，感受着手腕处伤口扯动的痛感与脚底松软的土壤，心情愉悦地给裴悯解答，【痴。】
【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脱离了身体，神魂漂浮在识海中，裴悯的声音都显得缥缈，【我还以为是贪呢。】
【贪？我哪里——】于灵反应过来，气得直瞪眼，恼火道，【裴悯！】
【好好好我闭嘴。】裴悯的声音越来越轻，渐渐沉睡在识海中，【你控制我身体的时候少去翡姐姐他们面前晃，别暴露了。】
于灵双手左右交握，脉搏一突一突地跳动，手心逐渐温热濡湿。
温的！
握了片刻，又伸出手悬在火堆上空。
热的！
于灵无声尖叫，她控制不了裴悯的灵力，但可以不用灵力就能触碰到实体，还能吃东西！
不想做活人的小鬼不是好小鬼！
身后传来几声树枝碎裂的声音，轻巧的脚步声后，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