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好狐狸上天堂

雨下得极大。

这是一个潮湿的晚上，不到一时辰，天地俨然融为一体，豆大的雨点毫无怜惜砸落，连接成一片灰蒙蒙的雨幕，笼罩着流云镇通往灵泉宗的这条偏僻青石路。

雨水在路面上汇成溪流，溅起的水花冰冷刺骨。夜色在雨声中提前降临，成了一个昏暗模糊的世界。

姜晚凭着一把油纸伞，躲过这狂风骤雨，深一脚浅一脚向来时路走着。伞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她下意识将怀里的布包护得更紧，里面装着今天卖符得来的寥寥几块灵石，硌得她胸口发疼。

现在心情和这鬼天气一样，沉甸甸又湿漉漉。

这日，她寻了个由头，向刘管事告假一日，声称要去山下的流云镇购置些私人用品。实际上，她是打算将最近积攒的一批符箓出手。

没想到的是，她几乎在山下的坊市耗了一整天，先是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铺开洗得发白的粗布，将自己熬夜绘制的十几张低阶符箓整整齐齐摆好。

她学着旁边摊贩的样子叫卖，效果甚微。偶尔有人驻足，拿起符箓看了看，又嫌弃地放下。“灵力太弱了”，“这玩意儿能有用？”，在这些议论声中，姜晚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终只剩下沉默。

绘制这些符纸耗费了她本就微薄的灵力和大量精力，符纸、朱砂这些东西即使挑最便宜的买，也不在她承受范围内。

“唉……”一声叹息混在雨声里，消散无踪。她抬手抹了把溅到脸上的冰冷雨水，只觉前路也和这雨夜一般，迷茫而艰难。

就在这时，一阵与雨声格格不入的急促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伴随着的是男人凶狠的呵斥声。

“堵住那边！别让它从缺口跑了！”

“妈的，这畜生滑溜得很！逮住了非得把它这身皮完整剥下来不可！”

“小心点！它爪子利得很！”

“看着是活不成了，血流了这么多……”

姜晚下意识抬头望去，随后她低下头加快了脚步，不愿理会，只想尽快远离这突如其来的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修真界，尤其是在她自身难保的境地，好奇心往往是致命的。

然而，往往不遂人愿。

就在她即将走过巷口的瞬间，一道赤红色的影子，快得如同撕裂雨幕的闪电，猛地窜出。

那影子显然慌不择路，在湿滑的青石板上四肢踉跄，直直朝着她冲了过来！

事情发生得太快，姜晚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腿边一阵风掠过，伴随着一股湿漉漉的潮气和一声极轻微的碰撞。一个带着凉意的小身体紧紧贴在了她的裙摆旁，迅速蜷缩起来，将自己完全隐藏于纸伞投下的阴影里，躲进了这方寸之间的庇护所。

她甚至能感觉到那小家伙身上湿透的毛发蹭过她小腿时，带来的冰冷而柔软的触感。

她愕然低头。

看见一只浑身湿透的小狐狸正微仰着头望她。奇怪的是，那小东西身上并没有预想中的腥臊味，反而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薄荷绿叶味道，在这湿冷的雨夜里，带来一种奇异的清醒感。

它的皮毛本应是极为纯正的火红色，此刻却沾满了泥土和暗沉的血迹，一绺绺紧贴在瘦小的身躯上，后腿和背上几道伤口皮肉外翻，深可见骨，看起来触目惊心。此刻正好有一滴雨水顺着它鼻尖滑落，更显楚楚可怜。

她的目光，对上了一双眼睛。是双在昏暗光线下依然亮得惊人的赤色瞳孔。

她不禁问出声：“你认得我？”

那双眼睛里，没有野兽的疯狂和凶戾，反而带着通人性的警惕和祈求。它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着，不知是因为这彻骨的寒冷，还是因为身后迫近的危险，亦或是两者皆有。

就在这时，那两个追逐者也冲到了巷口。那是两个身材粗壮、猎户打扮的男人，一人手里提着粗糙的绳索，另一人则握着一根结实的木棍。他们显然没料到目标会躲到路人的伞下，看到姜晚和她脚边的小狐狸时，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急切和警告的神色。

其中那个提着棍子的猎户，喘着粗气，指着姜晚脚边，大声喊道：“喂！那位打伞的仙师！小心！千万要小心你脚边那只畜生！它凶性大着呢！我们好几个兄弟都被它抓伤了，它会咬人的！”

另一个也连忙附和：“对对对！仙师你可别被它这副样子骗了！这红毛狐狸狡猾得很，快离它远点！”

“咬人？”姜晚闻言，下意识就想往后退，与这来历不明的狐狸拉开距离。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听到猎人们充满敌意的指控和驱赶，那只小狐狸非但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性的姿态，反而将身体往她腿后缩了缩，贴得更紧了。它甚至抬起那颗湿漉漉的小脑袋，偎在她小腿边，带着全然依赖意味，用冰凉的鼻尖轻轻蹭她。喉咙里发出带着委屈意味的呜咽声。

它在她的伞下，表现得异常安静，甚至可以说是乖巧，与猎人口中描述的凶悍、狡猾、会咬人的形象判若两狐。

这一幕，让姜晚准备离开的脚步顿住了。她看着脚下这个小东西，它赤红的眼眸里清晰地倒映出她犹豫的身影，那里面似乎有一种奇异的魔力，让她心头那根名为“理智”和“自保”的弦，微微松动了一下。

混杂着怜悯与好奇的情绪，悄然滋生。

她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缓缓蹲下了身。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她脚边晕开一圈圈涟漪。她伸出手，想要抚摸一下它湿透的头顶。

指尖触碰到那冰冷而柔软的毛发时，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小家伙身体瞬间的僵硬。但它没有躲闪，没有攻击，只是微微颤了一下，随即，那紧绷的身体竟奇异地放松了些许。它甚至顺从地眯了眯那双漂亮的赤瞳，喉咙里发出了温顺的呼噜声，似乎这轻柔的触碰，反而带给它安心感。

这反应，彻底推翻了猎人的说辞。

姜晚站起身，目光转向那两个一脸焦急却又带着几分诧异的猎户：“两位，我看它似乎并不像你们说的那般凶悍，会主动伤人。”

猎户们看着在姜晚身边温顺得像只家养宠物的小狐狸，也是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困惑。提着绳索的那个挠了挠头，嘟囔道：“奇了怪了，刚才追我们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另一个握着棍子的猎户打断同伴的话，指着小狐狸对姜晚说：“仙师，你可别被它这会儿的假象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