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下望君
如果疼痛有重量,大抵是一座望君山。
秦无瑕哂笑。
那现在他便不该疼才是。
可痛感还是顺着筋脉游走,横冲直撞,撕裂一切,像是要从身体扎出一个破口,化作一条虹龙离开。
可它们不会离开。它们是秦先的期待…
和诅咒。
“你哭什么?”稚嫩的声音带着虚张声势的慌乱,“不就一个透花糍?…给你便是。”
甜香气扑鼻,秦无瑕睁开眼睛。
视野里是一张饱满似频婆果的小脸,红丹丹、润澎澎的,可脸的主人虎着表情,便有些…讨人厌。
“娇龙儿,别理那小叫花子!咱们掏鸟窝去!我昨儿看到,演武场最大的机关**上,竟筑了个新窝!”
团脸的姑娘眼睛一亮,随即崩紧了嘴角,将欣喜强压下去,站起身捋了捋衣摆说道:“演武场重地,岂容禽鸟造次?速去查看!”
“快来快来!去晚了就被怀瑾师兄抢先了!”
团脸姑娘一听,离开的动作也急一分,临走前不忘瞪他一眼:“新来的,你老实些,我看着你呢!”
说罢转身就跑,一大群孩子挤着闹着,也跟着她跑了。
“你怎么不去?”秦无瑕直挺挺地坐起身,不动声色地将透花糍顺进袖里,激将道,“是不喜欢吗?”
“你喜欢吗?”身旁的小男孩盯着他的袖口反问。
秦无瑕将手缓缓藏到身后:“不喜欢。”
“不喜欢怎么还藏起来?”
“阿宝,”秦无瑕捏紧了透花糍,咬牙道,“不懂别乱问。”
“少学我姐姐说话,”姚凌宝纠正道,“你该唤我一声‘宝哥’。还有,我不是不懂。我的眼睛,尖的很。”
“切。”秦无瑕撇撇嘴。“宝哥”这称呼,他不可能喊出口。
天塌了也不会。
姚凌宝哪知道他这许多腹诽,只瞪圆了眼睛认真地道:“不过,你喜不喜欢,不重要。娇龙儿给你吃的,就证明她喜欢你。你可得把握机会。别忘了我捡你回来是为了什么。”
说完,拍拍身上的尘土走开了。
秦无瑕目视姚凌宝走远,轻轻嗤了声。
荒谬。简直荒谬。
荒谬至极!
堂堂天下武学之巅望君山的祖师首座,难不成还会受一个八岁小儿威胁?
这么想着,他将透花糍从袖中取出,放到鼻尖下——
真香。
此物那姑娘肯定没少吃,不然也不能长得这般圆乎。她既随身携带此物——
与她打交道,也不是不行。
秦无瑕三下五除二将那只透花糍吃个干净,拍了拍手,终于感到这些日子以来,所未有过的满足。
距离他仿照秦先的字立下书信,以平息尘沙殿的哄闹,已经三月有余。
第二日,他便收拾了行囊离开望君山。说是行囊,不若说是打包了两件衣袍。有诗曰,“骊珠难隐耀,皋鹤会长鸣”,是金子总会发光,以他才情武功,很快便会名扬天下,那些身外物自是多余,不必携带。
理想很丰满。
金子会花光。
不到洛阳,盘缠已经见底。从“白不来”酒肆被“请”出去时,别说随身配饰,连包裹行囊的布匹都被他们搜了去。
荒谬。简直荒谬。
堂堂天下第一仙山宝峰“望君”的掌门继承人,难不成还会付不起帐?
果然很快便有长了眼睛的人上前攀谈,说愿供以华服美食,请他去府上暂住,与少年英雄,谈经论道。
秦无瑕欣然跟随而往,那府邸果然精致华丽、仆从齐全,给他安排的客房也算妥当。他香香地沐浴一番,上塌休息时,美目皱成一团——
“你进我卧房做甚?”
接下来的事他都不想提。无非是进屋那人直着进来弯着出去,满府家丁被他打得满地找牙,最后惊动了神策军,他想依葫芦画瓢打杀出去,却被秦先拖了后腿——
不属于他的内力横冲直撞,疼痛如泰山压顶直撞脑门,他两眼一黑,醒来时人已进了洛阳大狱。
“小小年纪不向好,为些钱财去人家府上做…你家人若知道你沾上…那种污秽事,该多么伤心?”主典生了对浓眉,一脸正气地看着他,“生的好看不算什么,行事漂亮,才真叫人中龙凤。”
秦无瑕一愣。
这才想清,原来那人在酒肆前,说的词不是“谈经论道”,似乎是“谈情说爱”。
荒谬。简直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