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他是阳光
“美女,我留意你一路了,大家能在一趟航班上飞那么久也是个缘分,给我个微信号手机号呗。”
从莫斯科到成都乘坐了九个小时的国际航班,方盈不免腰酸乏力,阔别五年重新踏上故土,还没来得及泛起感慨和想念,便被同航班油头粉面的中年男人缠上了。
不想惹是生非,方盈吞下了到了嘴边的讥讽,伸手提溜了个活泼精神的小女孩过来,言简意赅解释:
“我女儿,四岁了。”
中年男人左右环视了一圈,生怕是惹上了有夫之妇落地后遭人接机的老公一顿打,骂了句“晦气”,带快脚步一溜烟逃出了航楼。
成都的气候与冬天仿佛永远不会结束的莫斯科不同,没走几步,方盈已经感受到了熟悉的六月末的燥热,解下了大衣,也给手中的小姑娘脱下了外套,她贪婪地呼吸了几口空气,在女儿头顶落下轻轻的吻。
“方小满同学,我们终于回家了。”
“是,长官。”方小满最近看多了俄剧,目前给自己的最新人设是一个冷酷机智的铁面探员。
她努力在一张童稚的小脸上绷出严肃的表情,推着自己的小兔子迷你行李箱,迈开步子疾行,打量着周围,想象着抓住一切证据。
可惜一双小短腿跑不快,方盈一个成年人在后面不紧不慢地就能跟住她。
不过,她没有戳穿女儿的随地热演,她小时候还披着床单当自己是白娘子呢,她很乐意维护方小满的童心。
方盈笑意盈盈,她的容貌尤其是眉眼极其出众,与冷淡锋锐的性格不同,长相是典型的明艳大美女,第一眼就能给人视觉上的冲击,高中时期的同学说,方盈的脸,简直诠释了“祸水”。
走在航空楼里都像是走T台,身材比例好,穿搭虽然简单,胳膊上还随意地搭了女儿的儿童外套,气场也如明星出街,引了路人频频侧目。
方小满几乎是和方盈小时候复制粘贴出来的,从长相看是十足的天使宝宝,可能由于出生以来一直生活在莫斯科,睫毛和瞳孔的颜色浅了些,不是和方盈一般浓郁的纯黑色。
不过,那个人的眼睛好像也不是纯黑的,是温柔的黑棕色,浅调,像瞳孔里投入了一束暖光。
意识到久违地想到那个人了,方盈烦躁地闭目停住了脚步,也许,这不能怪她,实在是因为那人在国内太知名张扬了……乃至整个机场到处都是他的大屏广告,大概是这样,方盈才会涌现不该有的回忆。
她对过往一点留念都没有的。方盈这样确认,长吐一口浊气,隔了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女儿。
方小满冷酷探员的人设很快在陌生新鲜故国的吸引下崩塌了,她出生以来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中文的招牌和行色匆匆和她相似的同胞面孔,眸子闪着好奇和兴奋。
她隐隐知道,在外面被当地居民当成小老外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从现在开始她是老内!
她停在一幅巨幅广告面前,探究地审视上面的男人。
这是某运动品牌的代言,男人英俊帅气的五官倒是其次,自信、张扬、势在必得的气质很契合品牌的调性,也一下子就吸引住了方小满。
她忽而觉得这是个可以比拟成阳光的男人,像太阳神,要是能带回遥远的莫斯科,那将会成为永不熄灭的太阳。
旁边一行对代言人身份的标注,对方小满一个四岁的小孩来说太难了,她没看懂“乒乓球世界冠军池野”的注解,伸长了小胳膊呼唤方盈:
“妈——”
方盈没好气靠近:“怎么了?”
这个皮猴每天有使不完的精力,她一个人抚养照料,很多时候精力被掏空。
方小满乖巧地和广告牌上的帅男人站一排,面朝方盈:
“妈妈,你找他当你的老公好不好?他黑头发黑眼睛,比你中国的同学帅,比那些俄罗斯人长得好看,你有个帅老公,多有面子啊。”
方盈脸色微僵了一瞬,暗叹女儿真会给她挑人,然后俯身在女儿背上拍了一巴掌催促:
“小小年纪哪来的虚荣心啊?快走快走,网约车在外面等着了,你阿婆可想见到你了!”
方小满只和阿婆在视频通话中见过,虽现实中素未谋面,亲情早已粘稠拉丝,不想让阿婆久等,立马推着兔子行李箱支起小短腿呼哧呼哧往外跑,丢下了新给妈妈挑的帅哥。
女儿戴了可以定位联络的电子手表,方盈不担心她走丢,所以在广告牌前简单地停顿。
池野鼻梁上有一颗很浅很淡的棕色小痣,品牌方没有P掉,而是保留了这种若隐若现对人探索欲的撩拨。
他脸上的稚嫩和青涩褪去,横冲直撞的少年气被沉稳取代,有静水流深一般的吸引力,笑时候虎牙尖尖,乍一看好像还是在时光深处等候着她的那个大男孩。
运动衫的下摆被刻意吹开,露出宛如雕凿的腹肌,堪称一场大型的男色展示,方盈嗤笑一声,撂下评价——
“还是那么骚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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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迈巴赫停在双流机场航空楼外的落客平台,驾驶座的男人玩世不恭地用指节有节奏地点着方向盘,看似慵懒地倚着椅背,耐心快要耗尽。他的脸颊线条轮廓分明,口罩挡了大半张脸,头发不羁散落地覆在额头上,顶光打下来,显出冷硬。
终于,他等的人带着风尘仆仆开了副驾驶的门,不客气地抽了瓶矿泉水拧开灌了几口。
池野抱怨道:“你怎么干脆不让我等到死呢?我可是难得接你一回。”
“飞机又不是我开的,快慢这是我能掌控的吗,”队友楚归镝慢条斯理看了他一眼,碰到他这个温吞脾气,经常让池野无可奈何,“缓一会儿再开车吧,我下飞机有点晕。”
“一朵风中凌乱的楚娇花是吧。”
“你口罩捂这么严实干什么?”
“我现在可火了,到处都是我的球迷,万一被大家认出来在机场这种地方引起骚乱就不好了。”池野把口罩往上提了提,在后视镜中检查了一番。
“……好不要脸。”
两人是从小一起训练的省队队友,又一同被选调入国家队,感情几乎好得能穿同一条裤子,楚归镝对他的调侃没有反应,任由他过嘴瘾,过了会儿探了探他的右肩。
“你肩膀康复情况还好吗?要不然换我开车。”
十年如一日地一天三练,打到顶级运动员的程度,大家身上多少都带点伤病,胳膊腿儿年纪轻轻不到七成新,几乎是拿身体换成绩。
池野的肩伤是老毛病了,在北京看遍了天坛医院、积水潭医院等名医,要维持运动生涯,不能做大的手术,疼得实在受不了,在大赛的空窗期回家乡成都去了省队教练介绍的康复机构慢慢恢复。而楚归镝在他后面,请了探亲假,池野专程大老远接了一趟。
“开个车而已,我又不是纸糊的,肩膀还废不了。老规矩,让我去你家躲躲清净。”
“阿姨还唠叨你?”
“可不是,年纪大了,控制欲比早先时候还强,她就希望我是永远长不大的对她言听计从的小屁孩。算了,道理讲不通,少跟她碰头吵嘴吧。”
池野降下车窗,本想透透气,谁料夏初的热浪扑了满脸,加剧了他心中的焦躁,他忙不迭地关了窗户,很烦,蹙着眉习惯性往裤子口袋一摸,摸了个空。
他怔然,这才想起,为了讨某人开心,曾强制性地把烟戒了,这么多年那么多烦心的时刻想来一根烟吞云吐雾,但都克制住了没再犯,仿佛她定下的一切规则就是至高的清规戒律。
“嗯,我家你爱住多久住多久,反正我妈早就把你当成了半个儿。”
楚归镝没对池野的家事多做点评,总之,池妈妈的做派让每个人见之难忘。
池野又嬉皮笑脸凑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