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诉衷肠
说回林兮。
白陵的冬,冷得他不想在外多待一刻。
他一出都城,便快马纵驰,可眼下毕竟不再是雪龙骏代步,一路紧赶快行,还是于半月后到达云间城。
到云间城那日,正逢十五市集,街上人流川行。林兮下马牵绳,步回清农学堂。但见学堂空空,料想同窗们应是去集上玩耍。
安顿好后,倚着窗檐,瞄起邱怡紧闭的房门。
心中那带涩的回忆又颤了出来。
邱怡自小在山林中长大,接触的人本身就少,清秋月夜,自己莽撞和突兀的言语,多半是吓到她了。哪怕到了今日,二人相伴时日未逾一载,她接连经历丧父与离乡的苦楚,哪会有心思思量儿女之事?
何况她,虽看起来弱不禁风,但从那日日钻研医书的韧劲儿,也能猜出,她骨子里定是极要强的,对如意郎君,定也要求甚高。而我又有什么,值得她刮目相看的?
林兮正难禁地怅惘着,却看邱怡的房门突然打开了。飘忽的目光一下撞进邱怡清然的眸底,心下不由一滞,紧地佯作要关窗的假象。
合上窗叶,又轻轻扒开中间那道小缝观察着外面,却见邱怡正朝自己的房间走来,每靠来一步,林兮的心就跟着怦地跳一下。
登。登。登。
听着那敲动房门的动静,林兮不知措地去开了门。
门外,是一张浅淡的笑脸。
“林兮,你回来了。”
浅甜的声线飘进耳廓,林兮像守不住心神似的,不受控地为适才的偷窥行径,强行辩解道,“我正想去找你呢。”
邱怡借空走进房内,坐在小凳上,随口道,“找我什么事?”
林兮忙不迭回道,“没什么,就是看你房门关着,以为你去街上逛了。”
邱怡听着那前言不搭后语的话,问道,“今儿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连徐照先生都跟着就出去了。”
林兮道,“今儿是十五庙集,外面很热闹的,我正也想去逛逛,要不要一起?”
邱怡半屈起身,微微摇头,“我还有些书要读,不奉陪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因为林兮也发现了,邱怡她除去回房,几乎没迈出过药房的大门,更遑论去到什么人多热闹的地方。
“不去也好,天凉下来了,外面风大,你这身子受不住的。”林兮说着,顺手想将门带上,可又一想,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大闭房门,终是不妥,于是便停在原处,问道,“你冷不冷?”
邱怡重新坐回凳上,目光飘落门外,叶落枝枯,云间虽是入了冬,可也远比不得北境霜寒。
她长大的白陵,往往才十月露头,就飘起了雪花,不像云间,听说一年到头都未必能见到两场雪来,淡淡回了句,“尚好。”
林兮悻悻道,“你不觉冷就好,找我来可是有事?”
邱怡微微一怔,“我这几日在练习行针,本想请你来指点一二。可你既要去街上,那便等回来再说罢。”
林兮眉色一扬,不住应道,“谁说我要去了?行针是吧?来,拿我练便是。”说着,撸起衣袖,将一臂端到她前。
邱怡朝屋内扫了眼,“幻医正尚未给过我行医要用的针,可否借你医箱一用。”
林兮连连点头,取来医箱。但见邱怡拾起枚针,别于指间,对着林兮腕心就是一刺,动作不仅一点不拖泥带水,反是迅捷异常。
林兮边笑边拨出金针,“你这儿跟发暗器似的,哪是给人行针的?”
看着林兮笑得跟什么似的,邱怡暗自抿了抿嘴角,“徐先生又没教过,我哪里知道的。”
林兮持起针毫,抵着自己腕间探游开来,“看仔细了,这是探穴,找准位后,先一气扎进,而后再慢慢捻着上端开始留针。”
邱怡仔细观摩着,不忘再捻根金针来,仿起林兮的手势,三指捏住柄端。
“还是不对,你这攥得太僵了。”林兮说着,就松开手中的针去纠正她,伸出的手忽在半空一停,对着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可以吗?”见她点下头来,才放心将手递了去,调整起她的指姿。
看她逐渐领会提插捻转的要领,遂将整条手臂端到她身前,“来,试着灸下手三阴经试试,让我瞧瞧你找穴可准。”
邱怡轻点过额头后,就对着林兮臂内行起针来,不仅行针穴位准确无误,连每个动作都是稳而不僵,灵而不虚。
令得林兮心中一阵唏嘘不已,天底下竟有得这么聪明蕙质的姑娘。
见她渐入佳境,嘴上开始说道,“我虽想随张司宇去著书,可,我一想到要离开清农,要离开你和徐先生,心中就不舍得。”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离合乃是常有之事,你又何须如此挂怀?”邱怡随口敷衍着。
“可我——”林兮正想表达着什么,却听邱怡忽道,“张司宇既许你入白陵为官,必定是有条件的,也必定是有代价的。我不管你做何抉择,只是你要先明白,你这般宅心仁厚,白陵于你,未必会是乐土。”
林兮不语,不想邱怡竟有此谋算,还是在行针时分心说出的。
邱怡继续细语道,“你总觉张司宇坦诚,但若有一日,你发现他也是一个心怀鬼胎的,你还愿鞍前马后追随他吗?那时,也许你已涉局过深,纵要离去,也再难抽身了。”
“我——”林兮稍稍顿了片刻,鼓足勇气道,“其实,我真正想讲的是,张司宇已经安排好,要我去江心学宫习武,你想不想跟我去?三年后,我们再在一起去白陵定居,如何?”
说后,便感觉到,刺进皮内的针,收停住了。
她心中明朗过来。
二哥安排林兮去江心,恐怕不是让他为习武而去,真正的目的该是为他改换门庭,以抹去其清农的出身。
对啊,我苦苦查不到小乐的消息,也定是有人抹去了她的出身。
父亲……
一定是父亲做的。我真是糊涂了,父亲怎会给自己留下如此话柄呢?原他早早就做了准备,那为何没将小乐娘亲带回墨白城?难道,她真的是……已经过身了。
如此便简单了,只要确认清农再无人知晓小乐,只要我不再言称是父亲的女儿,那父亲的这段秘辛就不会再见天日了。
心下由此踏实起来,口中却遮掩道,“我到清农,是为学医而来。如若总是三心二意,去想那些旁门左道的事,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治好我的身子。”
林兮呵呵笑着,“你不会觉着我也是个旁门左道、三心二意的人吧?”
邱怡审酌一番,微微摇了摇头,“你不是。但我可以感觉得到,你接近张司宇,就像当初挖空心思接近朱阳王府一般,是有所求的。”
心事被洞穿,反也令林兮觉得安心,毕竟于他而言,是不曾对邱怡设防的,坦然道,“你说的是,我确有所求,还必得是个有权有势的人,才算能真正帮到我。错过了张司宇,我不知道要何年何月,才能再遇到一个这样的人。”
邱怡淡淡埋怨了句,“你遇事时就不能想想,如何靠自己的吗?”
林兮道,“你可知道,我被徐官堂带到清农前,是在哪里生活的?”
邱怡不以为意道,“是凤临城,你提过的。”
“不错,先母是在凤临生下我的,还是在凤临的天牢中。”
邱怡目中一错,“天牢?”
林兮点了点头,“我出生的时候就在那里,到清农前一直都在那里。如果不是当年圣上因白陵双子星降世颁布大赦旨意,恐怕,今时今日,我还在那里。”
邱怡思量着,大赦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