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投怀
“崔少卿志存高远，国之栋梁，拜官宰执指日可待，不过是听些天朝机密，怎么还扭捏起来了？”楚辛珏见他面容惨淡，坐立难安，有心揶揄道。
崔歧立马正襟危坐，“那微臣就直言了，所以殿下是不是已经掌握了那三千暗影？”
楚辛珏勾唇，抬手优雅地给彼此都樽了一杯清酒，淡问：“你说呢？崔少卿。”
崔歧一饮而尽，颇有怨气，“早说啊，殿下要是早点说，微臣也不至于夙兴夜寐寝食难安呐！”
“早说你敢听吗？”便是现在，他不过也只是透露出了大概，个中细节并未言明。
成帝卧病期间，悄悄将三千暗影交给了楚辛珏，他几番努力，才终于让暗影心服口服认自己为新主，多年蛰伏，不过是为了等一个可以一击毙命的机会。
二人畅谈许久，直至下半夜，飞白带回消息，说冯颜苏醒后第一件事就是差人去宫里传信，好在被飞白的人截获杀于中途。
飞白命人兵分两路，一路去冯府暗杀冯颜，一路是去东宫营救左僖。
结果是冯颜死了，左僖也死了。
楚辛珏捏碎手中白瓷酒杯，碎片扎进手心，顿时鲜血淋漓。
“怎么回事？”他沉声问。
“我们的人暗中赶到时，冯颜已经被人勒死在屋里，死状惨烈。而东宫那边，左大人就躺在昔日朝回殿，胸前插着一把匕首，气息全无。从身体僵硬情况来看，走了已有好一会儿。”
冯颜被杀他毫不意外，只是她死得时机有些太巧了，至于左僖，他却还是晚了一步……
幼时，左僖就待他极好，百般偏袒，全然不是因为成帝偏宠，他才故意拉拢的。
还记得那年大雪天，十岁的他被冯皇后罚跪，不给吃食，都是左僖暗中救济，才堪堪度过那个难捱的漫长冬季。
冯皇后明面上视他如己出，对外也宣称他是亲子，她在成帝面前演母慈子孝，私下却对他动辄打骂，时常磋磨。其内情知晓的人少之甚少，左僖便是其中一位。他知晓楚辛珏在坤宁宫饱受欺辱，却也不敢声张，只敢私下偷偷救济。
成帝病重后，他随侍左右，被变相软禁，二人见面的机会少之甚少。现在，他尚未大获全胜，他便撒手人寰，再来不及替他养老送终了。
“查！查出来后孤要将他碎尸万段！”楚辛珏拍桌而起，冰冷狠决的声音里透露出些许悲戚。
“是。”飞白拧眉，他好久没见过楚辛珏如此失态了。
“节哀！时候不早了，殿下还当早些歇息，身体要紧。”崔歧默默听完，他对楚辛珏的事情并非全然了解，不敢枉加置喙，便行礼告辞。
宣岁宁刚回薛家，就被带到楚辛珏歇息过一夜的梧桐院，清雅内室里还残留着他似有若无的气息。
她立下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拍在案上，“现在都称我为薛三小姐，可这未出阁的薛三小姐岂可与外男同室而眠？何况那人还是我名义上的姐夫？”
伺候一旁的侍女面色怯怯，“这……三小姐，这都是老太君的安排。”
“她是懂安排的！”她一惯如此会安排，宣岁宁面色难看，杵在案边一动不动。
“婩儿几番经历，脾性倒是长了不少啊。”秦嬷嬷扶着薛老太君出现在门口，“我知你回来，便起身过来看看，此处安排可有不妥？”
“劳祖母费心，祖母觉得处处好，我却觉得哪哪都不妥。”宣岁宁无心恭维，直言不讳道。
薛老太君瞅了眼她身上披着的男子外袍，笑着说：“府里虽说地处儿不小，可眼下能住的也就这梧桐院和从前凝月住的青荷院，现在青荷院住着表小姐，你总不好跟她挤到一块儿吧？”
“表小姐？”她说得应是刚被抓回来的薛凝月，老天真是会戏弄人，两月之前她还是个低三下四求人收留的“表小姐”，如今她成了正牌小姐，而嫡小姐却沦为了表小姐。
“不错，正是我！”薛凝月不知从哪冒出来，站在薛老太君身后，依旧以纱覆面看不清面容，目光灼灼地盯着宣岁宁。
“……”宣岁宁立下眉毛蹙到天际，她竟敢这般大大咧咧地出现在她面前，也不知羞愧。
薛凝月一把拽下面纱，一条红褐色长蜈蚣蜿蜒在脸上，惊得宣岁宁后退了两步。
“你我已经两清，如今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了，看我这般，你心里可舒坦了些？”
“……明明那日还好好的，怎么？”她说得这般洒脱倒是叫宣岁宁高看一眼，原以为她是如冯颜那般娇横蛮不讲理的性子。
薛凝月冷哼，“还不是因为你利用祖母将我抓回来被楚辛珏看见了，他能轻易放过我？”
宣岁宁暗暗吃惊，他此举既为彼此都出了口气，又除去了潜在隐患，只是手段于女子而言确实残酷了些。就此事，她不好说什么，默在原处不说话。
薛凝月走到她跟前，上下打量，“比之前有活人气儿了，气势上也凌厉了几分，是不是被那厮欺负狠了？那他现下心悦与你，也算是自讨苦吃了。”
“那还不是拜你所赐，说什么心悦不心悦的，不过是一时兴起的笑谈罢了。”宣岁宁不爱听这些，将身上白袍脱了下来递给侍女，“劳烦拿到外间扔了去。”
薛老太君轻叹，“你们这些女娃娃，一个个的都不省心。如今你们也算是相逢一笑泯恩仇了，此后行事该多多为我们薛家考虑才是，薛家好你们才能好。”
二人都不接她的话茬，薛老太君自觉没趣，轻哼了声，“太子殿下这个时辰都还没出现，应是不来了，婩儿你劳累一天，先在此处歇下便是，明日我再命人瞧瞧能不能再收拾出来一间新院子。”
宣岁宁只好点头，“好，祖母慢走。”
那二人来得快，走得也快，宣岁宁琢磨一番，才知她们此番来意，明面上是来探望问候一番，暗里却是在试探她对薛家以及对楚辛珏的态度。在她面前将薛凝月的伤疤揭开，是想让她不再追究前事吗？
她了然一笑，突如其来的受人待见，竟是因为楚辛珏流露于外的那几分喜欢。
夜里，她睡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