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魂归
北川烈日如火，夏日闷热，王依依贪凉，夜里枕在竹席睡，爱踢被子，李慕婉把她带在身边睡，王林夜里想做点什么，碍于已经懂事的女儿，却什么都不能做，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可此时的李慕婉，已有两月身孕，怀王依依时，王林不在身侧，眼下他事无巨细，当珠玉捧着含着，生怕化了。
王依依耳濡目染，也会跟着照顾娘亲，她近来功课完成的好，又没耽误拉弓跑马。
只是她近日糖吃多了，闹着牙疼，王林抱在怀里，捏住她下颚，王依依张着嘴，“啊啊啊啊……”
王林眉心一蹙，见她泪眼婆娑的，又舍不得责骂，只是疼惜着，“依依年纪小，自控力低，爱贪吃也是常事，可你吃多了糖，牙疼又要哭，那糖还吃不吃了？”
王依依摇头，喊着，“爹爹，依依不吃糖了。”
“乖。”王林哄她，“等你牙不疼了，爹爹再教你射箭。”
李慕婉手里翻看文书，时不时瞥一眼父女二人，王依依眼睛还有泪，贴在王林胸前不愿下地，撒着娇，嘤嘤地哼着声。
王林耐心哄着，虽说安抚好了，可她牙还疼着，只想爹爹哄着自个儿，小小的一只窝在怀里，王林抚她小背，满眼慈爱。
“燕州银矿产量比去岁增了许多，”李慕婉与他谈正事，“楚地脱离暴君掌权，仁政下的百姓日子过得舒心，程将军上奏的折子，都是百姓的夸赞。”
“还不得多亏了婉儿的先见之明。”王林顺势夸她。
“夫君恭维婉儿。”
“不是恭维。”王林抱着王依依靠过去，王依依似个小袋鼠不愿松手，就要贴着爹爹。
“若非婉儿当初那封密信，赵国与楚国的交战，几年难下，天下权势重洗，说到底，还是婉儿开了个头。”
记忆涌回当年，李慕婉抬眸，仿若瞧见当年楚宫城墙外的少年将军，身披战甲，手持长枪。
怀里的小人谁说话眼睛便看向谁，也听不懂爹娘话里意思。
又是一年风雪，李慕婉在除夕诞下一子，王林取字思礼，北川有了小世子。军中将领在校场再也难见北川王。
王府里常见王林忙碌抱着孩子哄的场面，来上奏军务的将军们阐述要事，王林坐在主位，一边听着，一边哄王思礼玩。
将领们不知如何是好，硬着头皮把军务说下去，最终王林也没多说，只是淡淡“嗯”一声，又草草道，“诸位看着办吧。”
许立国送走了人，将领们欲言又止，想规劝又不敢多言，许立国一副风轻云淡模样，“诸位将军回吧，主子既放权让诸位大展身手，就无需畏首畏尾，若有不当之处，主子定会加以提醒。”
听闻许立国之言后，众人方才心安。
李慕婉在庭院凉亭里弹琴赏雪，脚边摆着碳炉，尾冬即将散去，下了这场雪，北川又要迎来春日。
王依依马术习得好，王林给她挑了一匹小马驹，刚从马场回来，小跑步子冲入院里，恰逢刚从前厅议事堂回来的王林，她才四岁，长到爹爹的大腿，蹦起来要看弟弟。
王依依瞅着王思礼肉嘟嘟的小脸，“爹爹，今日阿弟有乖吗？”
“不哭不闹，跟依依小时候一样，很乖。”王林一手牵起她，一手抱着王思礼，朝凉亭下抚琴的人走去。
风雪轻扫，院里雪堆起一层，李慕婉面颊带笑，指尖跳动，琴声舒缓，他带着儿女，踏雪寻音，提步上阶，立在边缘，垂首温润儒雅，朝她一笑，“婉儿。”
“夫君。”李慕婉指尖一挑，琴音渐急，王依依跟着喊了一声“娘亲”。
她从王林身侧走开，贴到李慕婉背后，粘着她，自小就听惯了李慕婉抚琴，耳濡目染她也识得音律，静静挨着她，尽管很想把今日马场里的趣事与娘亲分享，也要耐心等娘亲把曲子弹完。
琴声止，王林坐在她身侧，大氅裹上，“屋外风大，婉儿当心别着凉了。”
李慕婉瞧了一眼他怀里的王思礼，已经睡熟了，又看看王依依乖顺的模样，忍不住问，“依依今日跑马了？”
“冷不冷？”
王依依这才开始说：“娘亲，依依不冷，马场上的风很大，可依依跑起来就不冷了，小白也跟着我跑，依依没追上它。”
李慕婉抚面轻笑，背部轻轻靠在王林胸前，王林一本正经说：“小马驹还跑不过你的小白，等它再大一些。”
“到时候依依带着弟弟一块跑马。”王依依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雪又开始急了，院里已经没了人声，王思礼放在摇篮里睡，王林与李慕婉挨在软榻看书，王依依在案几前摆弄自己的弓箭，玩够了又跑到院外寻小白。
院子外训小白的童声偶尔传入屋内，两人继续翻页，李慕婉抵在王林胸口，垂下的白发落在书侧，李慕婉指尖捏起，仰头看了一眼王林，王林视线从书籍上挪开，落在她轮廓，四目相对。
“婉儿。”风雪不停，目光柔色，“看什么呢？”
“王林，”李慕婉情深说，“婉儿很喜欢如今的日子。”
王林吻上软唇，又离开，“待思礼大一些，咱们回一趟杏花村小院，我给婉儿摘枇杷。”
书本落地，屋门落锁，冷热交换中，气流滚动，矮榻传来的动静被风声掩盖，落了满地的衣裳，被褥里拱起弧度，摇篮睡熟的小人儿眉心紧蹙，好似被吵到了，声音轻了些，他便继续睡。
三年来，赵国百姓安居乐业，未再经历战乱，燕楚两地纳入赵国领土，享与其他州郡同等国策，天下安宁，海晏河清。
北川边境一处村落，王依依带着会跑会跳的王思礼，在村道里追赶，还结识了新的朋友。
王林踩在树枝上，折下枇杷枝，李慕婉提篮立在树下，仰头望着颀长身姿，日光从枝头穿下，银发反着光线。
她有些失了神，王林手里捏着成簌的枇杷果，“婉儿，接着。”
李慕婉回身，举起竹篮，篮子满了。她欲回身换个新的篮子，转身之余，树上一阵动静，回眸时，那身躯压过来，把她结实地扑在地里，只是一刹那，王林给她护在怀里，李慕婉躺的是他的身躯。
“王林？”她惊魂未散，不知发生了何事。
只见王林眼睛柔情，面露笑意，长指挑开她的发，“婉儿，我在。”
那年枇杷树下，李慕婉便这么压在他身上，好奇面具下那张脸长得什么模样，却被他的冷声遏止。
“见过这张脸的人，都死了。”
李慕婉细指轻抚他眉眼，从眉骨轻滑，沿着眉心往下，游在鼻梁，王林滚着喉结，纵她千观百赏。
“婉儿好似，好久好久之前，便见过这双眼睛。”李慕婉恍若隔世。
春风搅动，扬起她的发带，吹起二人衣袖，一束光从时空漩涡中落入王林手心。
他掐诀后，迅速将那束光打入李慕婉眉心。
“婉儿，这是你第二道魂，我拿回来了。”王林看着融合第一缕魂后还无法说话的李慕婉，第二道魂归肉身，需再融合一段时日，注入灵力后，本体适应魂魄，方能逐渐归体，那时候，李慕婉的神识也会回归，他便不会再一人对着空旷自言自语。
王林在秘境里过了百年又百年，那时空碎片中的另一个自己，也真真切切地与李慕婉过了一世又一世，他抱着怀中安稳沉睡的人，面容那么安详，“属于我们这个世界的一世，也会来的，婉儿，我等你苏醒。”
他不知修真界外的世界如今如何，也不想理会世间纷争，那张熟睡的轮廓逐渐有了动静，王林静静等待她的苏醒，声声轻唤压着他的思念，“婉儿，婉儿……”
李慕婉缓缓睁眼，视线里的轮廓逐渐清晰，她的唇角渐渐弯出弧度，抬手捧上王林的脸，红唇微启，他终于听见了百年来耳中回荡的声音。
“师兄……”
“婉儿，”王林指尖小心翼翼触碰在她脸颊，“你，你会说话了？”
“师兄。”李慕婉眨了眨眼。
王林神识扫过她识海，她的智识回来了。
“婉儿。”王林这一刻紧紧的拥上去，把她禁锢在怀里。
她被抱着有些喘不过气，“师兄，婉儿好像做了很长很长的梦。”
“婉儿不怕，”王林哄着她，“我在。”
“师兄怎么不问，婉儿梦见了什么？”
他们好像回到了曾经南苑的日子，李慕婉虽与以往无二，但因体内缺失一缕魂魄，她无法继续向上修行，修为也停留在元婴期，可寿命有尽时，王林在秘境里陪着李慕婉不忘修炼。
“师兄，”李慕婉摘了一枝桃花捧在手心里，见王林打坐发呆，便跑过来唤他，“你在想什么？”
王林藏起忧虑，说：“婉儿，你体内还剩一缕残魂流落异界，我会找回来的。”
能与他再见一面，于李慕婉而言已经是窃来之福，她在神魂消散的那刻，已经不再妄想此生还能见到王林，可在秘境醒来，他的呼吸，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