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交换
“寒江独钓图?!”
谢槿语原本百无聊赖地托着腮,待到锣鼓开场,台上一幅卷轴徐徐展开,底下静默一瞬,底下静默一瞬,随即惊呼四起。
只因其上的落款,赫然是当世那位丹青圣手——秋青。
想当年,秋青凭一幅千里江山图名动天下,其后便遁迹江湖,几十年来偶有画作流传,无一不是惊世之作,价值连城。寻常人家莫说收藏,便是一睹真迹也是难如登天。如今老人家年逾古稀封笔在即,其最后一幅遗作去向成谜,坊间众说纷纭却无定论。世人皆以为此画不过是以讹传讹的虚妄之谈,谁曾想,它竟当真现世了?
就连谢槿语也只在不久前才听说它出现在江南,她快步走到二楼雕花栏杆前,只一眼,注意力便被那幅画作牢牢吸引。
映入眼帘的,并非世人以为的皇皇巨著,不过二尺见方,气象却大得惊人。
画中并未着一丝俗艳颜色,全凭水墨浓淡勾勒。墨色苍润,层层晕染,仿佛将江南湿冷的寒气都封印在了这一方绢素之中。近看笔触精微,连枯树枝头的寒鸦翎羽都根根分明,远看却又觉江山万里,苍茫无际。
“好画。”她不由弯起嘴角,由衷赞叹道。
注视良久,她才恍然回头:“这是陛下新得的?”
“算不上新。”赵珩手捧一本书看得认真,头也未抬,“本是他答应给朕登基的贺礼,拖了许久,最近才落到朕手中。”
谢槿语揣摩着他的话,神色古怪:“陛下与秋老,很熟么?”
他似是沉吟了下:“几年前在江南偶遇,跟他学过半个月,算熟么?”
“秋老还收弟子?”她珍藏着好几幅秋青的画,一直听说他脾气古怪,孑然一身,从未听过他有收徒。
“算不得弟子,”他翻过一页,“不过帮他打打杂罢了。”
她没有深究,换了个话题:“既是贺礼,又是秋老的封笔之作,陛下何故又要送出去?”话语里明显很是惋惜。
要是没这一出,这画过几日便能好端端藏在皇帝的私库里,她作为皇后,日后想时不时拿出来欣赏一下还是很容易的。
可惜这会掌柜已高声宣布比试规则——为画题诗,胜出者得画——随即燃起一炷香。
谢槿语眼瞧着下头奋笔疾书的才子们,一阵痛心疾首。
事主却一派淡然:“不过死物,百年后总要易主,又何必拘泥先后?”
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耳熟?
她想起来了——这话是两个月前她将皇帝送给她的仕女图随手送给孟才人的时候,皇帝问起时,她胡诌的。
只因彼时她还是那个沉静端庄、如同寻常世家贵女一般喜爱花鸟鱼虫的工笔画作的皇后,那画她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致,想着物尽其用,又不好驳了皇帝的面子,只得继续装出一副超脱物外的洒脱样子敷衍一通。
她记得他那时脸色就不怎么好,果然,竟记仇到了现在……
“怎么?皇后喜欢此画?”
没等她想好说辞,对面端坐着的男人忽而从书里抬了头,脸上浮现出几分疑惑。上下打量她一番,旋即添了几分懊悔,“可惜,皇后若早几天开口,朕或许还能考虑考虑……”
“……”
“不必了。”谢槿语配合地笑了笑,“妾觉得陛下说得十分有理。”
见他噙着笑点了点头,她莫名觉得,他是故意的。
楼下的比试隆重开场,一炷香点燃,一众才子挥毫泼墨。
重利在前,这已经不是一场以诗会友的切磋,而是一方你死我活的战场。
稀世画作就这样悬于正中,谢槿语仔细地去看那细腻而不失洒脱的笔触,越看心越痒。
眼看着香已经燃了一半,她终于忍不住,小臂支着上半身,朝对面若无其事看书的男人凑近。
她努力伸长脖子吸引他的注意,直到她鼻尖不小心碰到书脊,后者才慢悠悠地掀起眼皮看她。
见他看过来,她立时朝他眨了眨眼,绽开一个灿烂得不能再灿烂的笑容,略带了一丝讨好的意味:
“听嫂嫂说,陛下的诗作得甚好,可是真的?”
“皇后何意?”
“陛下博学多才,文采斐然,区区斗诗,想来定然不在话下吧?”
对方稍一挑眉,像是不明白她的意思。
谢槿语于是心一横,干脆挑明:“我想要那幅画。”
“嗯。”他往外瞟了一眼,“还有半炷香,皇后若想参加,还来得及。”
“……”她这下能确定了,他就是在装傻!
心念一转,她夸张地叹了一口气,摇头道:“既然连嫂嫂都说他在作诗一道上是世上少有的大才,恐怕也没人能比得过他了。”一面说着,一面不住地往对面瞟。
赵珩:“……”
须臾,他放下手里的书,抬手捻了捻眉心,似是无奈道:
“我可以参加。”
她眼睛倏而亮了起来。
“不过,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这她还真没想过。余光瞥见那炷香只剩下了一小半,她忙道:“你想要什么好处?”
他的视线微微下移,落在她一张一合的唇瓣上。
“我可以赢下此画赠你。作为交换,”他清了清嗓子,不自然地别开视线,“你得亲我一下。”
谢槿语一愣:“就这样?没别的了?”
搞了半天,原来就这么简单?
“……没了。”他微愣,神情似乎有点懊悔。
她连忙唤人铺好笔墨,催促他落笔。
“不必了。我已经写好了。”
“你、你作弊?”谢槿语下意识道。
赵珩一噎:“此题本就是现想的,从构思到完成,决计不超过半炷香。不过早些,算不得舞弊。”
谢槿语刚要点头,顿时察觉到不对劲:“那你刚刚?”
“我方才有说不参加么?”
谢槿语:……
好吧,看在画的份上,她便不跟他计较了。
*
一炷香时间到,陆子昂自信搁笔,待到掌柜高声念出他的诗句时,满堂喝彩如潮。
有文人抚掌称快:“陆公子此诗意境高远,孤傲清绝,当真妙绝!”
陆子昂面露喜色,再看那幅画,已然能想象到冬日与友人在自家庭院中围炉煮茶,一同品茗赏画之乐景了。眼看着此图就要收入囊中,忽闻二楼传来一声响动。
一幅卷轴自上而下徐徐展开,宣纸舒卷间带起微风,骤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楼中先是一静,继而有人喃喃念出卷轴上的诗句。静默片刻,继而爆发出震天的惊叹。
“好诗!好诗啊!当真是气吞山河!波澜壮阔!”
“此画看似一人独坐,实则山河万里,只有此诗堪配哪!”
“陆才子的诗虽好,难免过于孤傲清高,这一对比,倒显得小气了些。”
当然也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