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56.激于名,毁为声
1.
今日的下午饭是在密林中解决的,本来因为放心不下石太阴,我决定照看她的一饮一啄,但实在没有后丘那种细致的耐心,她稍微一不配合,我就觉得烦躁。
后丘说还是他来吧,我又不能真把石太阴交给他,只能借口他累了一日,需要休息,和妙霰协作“填鸭”。我发现石太阴吃饱的一个标志是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把脖子挺起来,饿肚子时则不会,她今日在马上颠簸许久,早上吃到腹中的粥和包子全吐光了,我撕了一大块肉干才让她的脖子自如挺起,这可是我计划中两日的食粮。
傻了怎么也这么能吃?我暗自腹诽,后来想到还是我太实诚,不知先多给她喂水,喝个水饱,吃肉自然少,好在她拉撒尚知自理,也没有傻到人神共愤的地步。
入夜后,照例是后丘和我轮班值夜,但今晚妙霰主动请缨,代替后丘和我倒班。她宁愿牺牲睡眠,也不想被害,自从知道后丘不可靠后,我们两个都变勤奋了。
然而后丘一向很会为人着想,有这样性格的人,通常有颗细腻敏感的心,我们的态度变化实在太大,也经常不好意思与他眼神对视,后丘明显察觉异常,走到我们面前正色道:“你们……”
我和妙霰一脸警惕地抬头看他。
“是不是担心我会为悬赏金背弃你们?”他道,“我不是这样的人,也从来不把钱放在眼里,你们始终是我的朋友,对我而言,友谊是千金不换的,我绝对不会做卖友求荣之举!”
我和妙霰点头敷衍:“那是,那是…………”
“少主,你去睡吧,还是由我和可久值夜。”他道。
妙霰为难地看着我,我一转念觉得这样也好,毕竟有我在身边守着,可以盯住他的一举一动,好过放他单独与旁人相处。妙霰在我的示意下一步三回头地去睡觉,后丘则坐在我身边,有一肚子忐忑的心事想说似的,我故意问他:“你还有几把兵刃?”
“三把。”他一边说着,一边给我看,“一把刀,一把匕首,一条勾链。”
我朝他借走那把刀,他毫无防备地交到我手中,我又朝他借匕首,他同样交给我,最后管他要勾链,后丘道:“你若不信我,全给了你就是。”
我叹气道:“我也多想信任你啊。”
“那夜你来接应我,若我有坏心,不就和府兵里应外合,将你抓了?”后丘道,“我没有啊!我从来没动过这些心思!”
“那其他的心思呢?”我问,“后丘,你年纪也不小了,为何不成家,还在江湖流浪?”
“这是我的私事。”他道,“荆国哪条律法说我必须嫁人呢?”
我道:“虽然没有律法,但总是孩子长大后为母亲的卿子养老送终,财产又不继承给男子,若也没有助孕之功,老了可怎么办?故而男子都怕没有依靠,早早嫁出去抚养孩子。”
后丘道:“我家养得起我,不需要这些,况且我自己也可以挣钱。”
我摆弄着他的匕首,决定把话说得明白点:“你真的不曾嫁人?可我为何听说,你曾经有过妻主,甚至曾犯下杀妻的命案?”他大惊失色,我的匕首就移到他的脖颈前:“我都知道了,布告栏上一共贴了三张通缉令,两张是我和妙霰,还有一张是谁,你猜猜看?”
——
2.
后丘愣了好一会,才道:“难不成是我?!”
还装呢?如今已经铁证如山了,上面连他的化名“后丘”都写得清清楚楚,怎会有差?
我厌倦了伪装的游戏,对他直白道:“就像你说的,怎样也算朋友一场,你既说要为我们保密,不管真的假的,我也领你的情,暂不论对错,为你的行踪保密就是。你走吧,我们就当没见过你。但你如果想杀人灭口,可得过了我这关。”
“等等,可久,”他犹在狡辩,“我不知道你误会了什么,但方才这些话真的很伤人。我自认真诚待你,问心无愧……我何曾犯下命案,又何曾被通缉?你真的有看清吗?还是道听途说来的?”
若非我当真亲眼所见,真要被他精湛的演技蒙骗。我索性将所有话挑明了:“是我亲眼所见,京都签发的通缉令,不仅有你的画像,还写了你的罪名和混迹江湖常用的代号。‘后丘’——你说这个名字是你小姨取的,难不成现在还要告诉我,你和另一个京都籍的‘后丘’重名吗?”
后丘瞪着我,百口莫辩地发了狂:“我、这、怎么可能啊!”
他的声音太大,把妙霰惊得从睡觉处起来,默默拿着一根粗壮的树枝站到我身边。她还以为我没有兵刃,要赤手空拳对付发狂的后丘,却见我手中全是后丘的兵刃,赤手空拳的是他,便把树枝握在自己手里,对后丘道:“原来是说开了,唉,我们不会向官府透露你的行踪,也请你就此离去,其实我更想劝你自首,但你应该不会听我的。”
后丘盯着妙霰手中的树枝看了半天,再抬头时,眼中的失落更浓。
“你们先不要自说自话。”他道,“通缉令在哪?我要亲眼看见。”
看来他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我站起身,嘱咐妙霰等在原地,便对后丘道:“你敢随我前去?”
“怎么不敢!”后丘道,“就算有人嫁祸,我也得知道如何泼我脏水吧!”
既然他决定对峙,我便将他的匕首交给妙霰防身,剩下的刀和勾链带在身上,我们此时的位置离上个城镇不远,只是在山林中牵马难行,如今轻功来去,不出一个时辰就可抵达。
我现在唯一担心的是,他除这些兵刃之外还藏有其它武器,若我不慎,将立即对我发难。于是我一路警惕,让他走在最前,这样最差的结果就是他自己跑了,倒也不会偷袭于我。
但直到我们回到城镇,都不见后丘对我出手。我掏出一个火折子,将布告栏照亮,三张黑白的脸在盈盈的火光里注视着我们,别提多吓人了。
——
3.
后丘与画像四目相对之时,不禁陡然一惊,连忙向字看去,眼睛都要贴上去了。我和妙霰白日里匆忙一瞥,也没机会逐字研究,我还心存侥幸,万一是我们忙中出错、断章取义了呢?如今从头到尾认真读完,确认没有任何冤枉之处。
“你还有什么话说?”我问。
“诬陷!”后丘道,“事情跟我没关系,怎么就安到我头上了?”
好拙劣的借口,我道:“谁会诬陷你?”
他作沉思状良久,绝望抬头道:“我也不知道啊!”
我说:“我倒也不是不想信你,就是你的解释太不可信了,你知道吗?”
他欲哭无泪:“我都没有结过婚,哪里来的妻主,都没有妻主,又哪里来的杀妻之名啊?”
我让他看通缉令下方的印鉴,那是京都的印,还是御前的印,得多大的重犯才能有如此待遇啊!后丘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这就更不可能了啊!”
他翻来覆去就是“不能”,我听都听腻了,让他说点别的强有力的证据,他原地转了好几圈,终于下定决心似的,站定了看着我:“可久,你跟我来……”
“别麻烦,你就在这说吧。”我看着漆黑的四周,“反正除了我也没别人,到这里,去那里,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休想在暗处伏击我!
后丘发急道:“有区别!你过来!”
我是抄着刀提着火折子过去的,充分防备他的偷袭,然而在微弱火光的照射下,他将手搭上腰带,摘了挂扣,扯了衣襟,我紧张地盯着他的腰间,生怕那里藏了暗弩,发现没有,才反应过来他在宽衣解带。
“诶,不兴这样啊。”我道,“我不吃男色这套,这大白……月亮的。”
腰带堕地,他又开始解领口的扣子,一边解一边道:“我若不给你看,你怎么能确信我的无辜?”
原来他不是要色诱我,而是将外袍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