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没有人
……所以,他之前为什么会那样笃定地认为清浅的意志和伪装强大到无懈可击?
诸伏景光看着眼睛无意识流出空洞和痛苦泪水,听着气音艰难挤出罪责与恐惧的碎片,他感觉自己那双能够稳稳端着狙击枪爆头的手正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为什么他会这么觉得?
他扪心自问。论意志,他接受了完整的、塑造正确三观的教育,在警校庄严宣誓效忠于樱花徽章,为了国民安全毅然潜入黑暗;
论伪装,他经历了长达两年的专业卧底训练,最终成功潜入组织并获得代号。
那清浅呢?
论意志,他必须以盲哑人的身份在训练营里活下来,获得代号后更要亲手揪出潜伏的卧底,并进行残酷的审讯;
论伪装,他必须完美扮演“夏特勒兹”这个冷酷无情的组织高层,在权力倾轧中周旋的同时隐瞒自己真实的立场,甚至要策划并执行他们这些卧底的假死脱身。
就算是他自己,在公安的培养下,在组织的潜伏中,即便幼驯染同样潜伏在其中,他们能够互相照拂,他也都数次怀疑过自己——
杀人的意义是什么?坚持的意义是什么?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可清浅呢?
他没有得到过正向的引导,没有可以喘息的安全港湾。他走的每一步都可能是万丈深渊,每一个决定都关乎生死存亡。
他却独自一人,在这条绝路上行走了整整十九年。
他是怎么撑到今天的?
更确切地说,在那样一个吞噬光明的泥沼中,他究竟是怎么做到,至今仍未被彻底染黑的?
“……哥……我难受……好难受……”
他听见他的弟弟认出了他,呜咽着,手指无意识死死揪住他后背的衣物,就像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用尽全身力气收紧拥抱,将他的骨头勒得发疼。
……不。
诸伏景光在这一刻得到了那个残酷的答案。
他撑不到。
“清浅,我在……哥哥在这儿……”他强行稳着几乎崩溃的声线,一遍遍在弟弟耳边重复着苍白的安慰。
“我知道,我知道你难受……哥哥在,我在这里陪着你……没事的,会过去的……”
他的弟弟根本撑不到。
他的弟弟只是在黑暗中一次又一次地独自崩溃,然后拼拼凑凑,在充满裂痕的灵魂外套上一层完美无瑕的伪装后,继续虚与委蛇。
直到这一次的伪装被扒开,他们才得以窥见他内里的满目疮痍。
“我是……诸伏……清浅……”他听见弟弟喘息着,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仿佛在向他,也向自己确认着什么。
“是的,”他立刻回应,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你是清浅。我的弟弟,诸伏清浅。”
破碎,黏合。再破碎,再黏合。这仿佛是一个永无止境的残酷循环。
清浅……我是……清浅……
我是……清浅……
我是……清浅……?
不。
意念中的录像仍在冷酷地播放,他看着画面里那个执行酷刑的身影,疑惑着。
——然后否定着。
——以及承认着。
诸伏景光看看见怀里的青年脸上浮现出茫然怔愣的神情,最终化为绝望的喃喃。
“不对……我是……夏特勒兹……不……我不是……”
录像里面的那个恶魔,是他。
可是,我还会吐,我还会怕,我还会为此痛苦不堪。这说明我不是他,我还没有完全变成他,我……还是个人。
对,但你无法否认。无数生命在你的手中崩溃……这不是演戏,不是为了大局,不是迫不得已……
这是事实。
你的双手早已沾满污秽。
……谁来救救他?
谁能把他拉出那个绝望的深渊?
……
好像没有人。
*
巨大的情绪爆发十分消耗精神,最后诸伏清浅是直接在诸伏景光怀里脱力彻底离线。
直到诸伏景光确认对方的呼吸变得平稳,将人带上二楼卧室休息后,众人才稍稍松了口气。
当诸伏景光卸去易/容,以真容重新出现在客厅时,憋了许久的松田阵平才终于忍不住,一拳砸在身旁的沙发扶手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算是他也看得出来,浅井尘这绝非简单的身体不适,而是某种极其严重的精神创伤在不堪重负下的猛烈爆发。
伊达航沉声:“我一开始以为他是对车祸现场应激,但现在看来……”
他没说下去,但凝重的表情和未尽之语已经表明,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和复杂得多。
降谷零深吸一口气,紫灰色的眼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他迎着三位不知情的同期几乎凝成实质的注视,低声开口解释了大致缘由。
“hiro在不久之前暴露了。”
什么?!
三位同期倒吸一口气,脸上瞬间写满了震惊与后怕。卧底暴露意味着什么,他们再清楚不过。
“是清浅……是他当众背叛组织,强行救下我的。”诸伏景光走下最后一级台阶,苦笑一声接过幼驯染的话语。
回想起当初的情景,降谷零还是忍不住一个轻哼。
“最近这一年,组织内部都在肃清卧底,因为职位和能力的缘故,他……是这次肃清行动的主要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