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背叛
“余欢,你实在太通透了。”林千宴真心赞叹,“一语惊醒梦中人。”
闻言,余欢脸颊倏然一热。
连忙道:
“我只是随口说说,你千万不要当真啊!”
“不,你说的是对的。这些话,我再也不会忘记了。”
“哎呀——”
余欢只觉别扭极了,想说些什么,外头却“嘭”的一声巨响,惊得洞内两人陡然煞白了脸。
呼吸霎止。
无形流动的一切,均在此刻被紧缩。知觉集中于耳。
没有其他出乎意料的声音再传来,便连疑心内的脚步声都无从捕捉。
不知过了多久,余欢才敢微微活动。身体前倾,她将脸贴在藤蔓上,透过缝隙,去看巨响来处。
茂密的野草上方,依稀可见一截粗壮树枝,断裂的一端如险峻山峰,斜指天穹。
伴着几分惊讶,紧绷的气息终于放松下来。
“没事,只是树枝断了。”她对林千宴低声道。
又拍了拍胸口:“吓了我一跳,你也被吓到了吧?”
“外面没有人么?”
“没有,你放心。”
林千宴这才缓缓呼出一口气:“好。”
静了一会儿,余欢道:“还好树枝断了,不然我都忘记时辰了。”
她指了指外头:“你看,再过一会儿,太阳就要落山了。”
林千宴知道她该回去了。
收好饭甕,两人道别,约定明日午后再见。
怕林千宴多想,余欢一再保证,她会保守他们的秘密。
而后,在山林无声的注视中,背着竹篮下山。
-
余欢是跑着下山的。
天色不早,她必须先阿娘一步到家,把饭甕洗好、擦干,放回原处。
不够——应该还要落点灰才把稳。
山风呼呼自耳边奔过,她一面想着,一面眼珠四转观察,生怕被人撞上。
忽然,目光停住。
一丛蒲公英依依横在路旁。
她猛然想起,午时来得匆忙,她把最重要的事给忘了!
昨日,昨日她明明提醒了好几遍,一定要记得给林千宴煮些药来的。
她又想起在山洞里的一切。
不——
她不仅忘了蒲公英,连给林千宴换药都忘了。
忘得一干二净。她都做了些什么啊!
她一心想着赚钱,只顾自己要紧,又因终于找到赚钱的法子得意忘形,得意到忽略了对伤者的照顾。
林千宴一定觉得她很自私吧?
可是他怎么不说呢?伤口在他身上,他总不能忘吧?
余欢心烦意燥,胸口堵得厉害,下意识想找人替自己承担失误带来的愧疚。
那就只能把失误推给旁人。
可是,她又如何能怪林千宴呢?
他什么都没做错,反而处处无可挑剔。
他为她出谋划策,他对她毫不设防。
反观她自己呢?几次三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己都不齿,偏还扮作解语名花,去俘获他人心。
她简直败坏低劣。
她批判起自己来,不到一文不值绝不罢休——某种病态的安全感所致。
余欢的脸涨得通红,胸中浊气乱窜。她又不自觉地添薪,恨不得这些烦恼痛痛快快烧一番。
烧成实火,将这个她烧得干干净净,重新锻造一番清白好了!
可是,现实没有火,只有风。
风自前方闯来,捎携一阵嘈杂人声。
余欢一下子清醒了。
她忙躲进林子里,放轻步子,往远些的高地上去。
蹲身藏在树干后,余欢压着急促的喘息,探头朝那片人影看去。
两个、三个、五个……那儿有好多人。
她眼尖地瞧见那些人腰间都挂了个牌子,上面写着什么,看不清。
但她已断定来人的身份。
一定是林家人,一定是林府的人找来了。
嗓子一下子紧缩欲呕,余欢紧紧攥住脖前衣襟,试图压住这紧张。
连呼吸也不敢重,她看着那些人走到了她刚才的位置。
距离一近,声音便清晰起来。
“这么漫无目的地找,怎么找得到?”
“可不是嘛,山下的村民也说这两日没见过公子,我估摸不太可能在这山上。”
“实话说,我倒希望公子不在这儿。公子自小锦衣玉食的,要是真在深山老林里,怎么能活得下去啊?”
“唉,还真是。只盼公子只是负气在城中躲了起来,咱们白跑一趟也行。”
“是,不过就算在城里,估计也不容易找。不说公子故意避着,你们就说负责在城里搜寻的那群懒汉能尽心找么?”
“嗐,谁让咱们不会拍马屁,管事的自然只肯指派给咱们累活。”
“行了行了,你们总说那些有的没的干嘛?找人要紧啊。”
“知道了知道了!”
人影与人声渐远,在林中变成一股飘忽的线。
余欢的脖子被衣服勒得通红,她仍紧紧攥着,直至衣襟再无法被收紧——
她放开手,几次深呼深吸,才喘出一口连绵的气。
她做错了。
她做了错到不能再错的事。
林家的仆人说,林千宴自小锦衣玉食,难生受藏匿山林的苦。
她早该想到——扪心叩问,她真的半点也想不到吗?
才发现林千宴时,她就该去喊人的。
偏偏,她自私地闭塞视听,放纵了自己一错再错。
余欢忽然觉得自己好可笑。
为治林千宴的伤,她在花非花中兑换了百分点,心中自诩慷慨仗义,其实是以保守秘密之名,缚禁了林千宴,让他在那无光方寸之地,只得信赖她。
如此,好一面名正言顺地体验一回救死扶伤的自得,一面俘获那颗原本离她遥远无极的星。
余欢恼恨地嘲笑出声,咬牙切齿的。
她噌的一下站起身,腿有些麻了,险些摔倒。
扶着树干缓了片刻,将心一沉,转身向山洞的方向去。
不敢走好走的路,她刻意远远绕开林家的仆从,凭着依稀的方向,生生在林子里钻走。
衣裳和头发上挂满了鬼针和苍耳,余欢无心顾及,只一味往前。
终于,目的地近了,她看到那根断落坠地,直指天穹的树干。
不能再往前,否则会惊动林千宴。
余欢清楚地知道,她即将成为一个叛徒。
可她后悔了,她不该与林千宴立下盟约。她根本做不到,她根本做不好。
他的情形那么差,她却连为伤口换药都能忘记。
她从来,没有资格成为他的看顾者。
余欢踩踏着周边一片野草,使之匍匐成一条短短的小径。
小径中,用石头压住一根树枝,指向山洞方向。
她心中忐忑,怕叫林千宴发现,不敢停留太久,离开之后,才觉做得不够。
万一那些人根本找不到那里怎么办?
他们走的那条路,好几处岔口,要是走错了呢?
如是想着,余欢的手足已自发动作。
手,扯了些大片的树叶。脚,朝着林家仆从来的方向去。
最近的一个岔口处,她藏在路边的野草里,先谨慎地听。
确定那些人还没到,如箭一般飞出,迅速以树叶留下一串约三尺长的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