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31章

昆塔上尉毫不避讳地承认：“是的，雷雅小姐。”

“他的目的？”

“保护您。”

雷雅手腕加力，冰冷的枪口更深地抵入上尉紧实的后腰，用行动发出赤裸-裸的嘲讽。

“雷雅小姐身手不凡，机敏过人。”上尉的身体因枪口的压力前倾，但语气依旧不卑不亢，“但这的确是我接到的命令。少将阁下还吩咐，如果被您发现，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必须听从您的指示。”

雷雅沉默了一秒，巷口的风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从她们脚边掠过。

她看着昆塔的后脑勺，进入“观测”，一条畅通无阻的通道呈现在她“眼前”。这与她在驱逐舰上“观测”海因烈时那条布满无形壁垒的通道截然不同。

只是，海因烈明明是普通的开放平台，他的反应不比她更快，对于苏尔梅特的施压也束手无策，难道他是故意示弱？

雷雅决定入侵，[我再问你一次，海因烈为什么让你跟着我？]

昆塔纤长的身姿一颤，像一个人偶般，用一种毫无情感起伏的意识回应：

[少将阁下侦测到卢卡斯.艾许的人在监视黑森林。他希望确保您不会暴露。卢卡斯和他的父亲艾许上将，是我们的敌人。]

雷雅有些诧异，与命令海因烈时感受到的意志抵抗不同，昆塔的意识对她知无不言。

而且，上尉似乎对这种精神层面的入侵毫无察觉，也没有任何控制权。

纯净派？

雷雅想到了广场上那句冰冷的标语——“人类纯净，帝国永恒”。海因烈果然与艾许上将有矛盾。

她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时间地点皆不合适。她已达到实验目的，便迅速切断了通道。

“恕我冒犯，雷雅小姐，您刚才犯了两个错误……”

昆塔对才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仿佛断点重连。她说到这里，故意停顿，是在等待雷雅的许可。

“说。”

“第一，您甩脱帝国安全部特工的方式过于轻易，反而会引起他们更深的怀疑；第二，既然您发现了我，就无需暴露自己。当然，这只是我的愚见。”

雷雅弯了弯嘴角，瞬间收枪，她的手指在昆塔的亚麻色头发上轻轻一扫。“那么，上尉认为现在应该如何弥补？”

“他们快找到这条巷子了。”昆塔缓慢转过身，清丽的面庞带着军人特有的镇静。

两个年龄身高相仿的年轻女人短暂对视，昆塔率先垂下眼睑，那是一种经过严格训练的下级对上级的尊重姿态。

她跟阿彻既像一个军营里出来的，但性格也有鲜明的不同。雷雅想。实在难以理解海因烈有什么魅力，能让部下如此兼具忠诚和纪律。

这时，雷雅听到了巷外的声音。

“少将阁下说，北大洋一别，他对雷雅小姐甚是想念……”昆塔表情不变，用一种刻板的语气低声说道。

雷雅当即明白，这聪明的上尉已经进入了表演状态，为即将到来的跟踪者准备说辞。

至于这台本……若是吞加的罗伯特上校都对海因烈的私生活名声有所耳闻，那在奥尔托帝都，估计更是众所周知。

荒诞好笑但合乎情理，没准特工们还会在心里嘲笑荣克少将。

“不就两天吗！？”雷雅不耐烦地打断，这倒是她的真实情绪，无需表演。

“少将阁下诚挚邀您共进晚餐。”

“没空。”

昆塔收紧下巴，微微躬身，“那就不打搅您了。”

“以后也别打搅！”雷雅说罢，转身向着卢卡斯.艾许那些特工所在的巷口方向大步走去，长靴在湿滑的地面上踏出清脆而挑衅的声响。

出了小巷，雷雅直奔研究院，不再理会跟踪者们。

冰泉在奥尔托的研究院最高解密层级只有2，这显然是考虑了地缘政治。

雷雅进去后，一摘口罩几乎被所有人认了出来。这在她之前二十二年的人生中绝对不可想象。

但她来到这个世界短短一个月，发生了太多颠覆她认知的事情，当“名人”只能算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件。

尽管如此，不代表雷雅完全习惯了。

她与罗与非沟通过的一位博士后接洽，确定了自己的临时办公室，拿到了想要的设备，之后离开了研究院。

这期间，雷雅没少被问问题和围观，不过她也趁机“谦虚地推销”了一番大米，就像跟公主和秘书长吃饭时那般。

回到黑森林，暮色降临。

雷雅驾驶着那辆老式跑车，身后的两波跟踪者都主动保持了距离，渐而不再移动，大概是忌惮被疗养院里的军工机器人发现，引来攻击。

天际线上，洁白的塔楼尖顶刺破铅灰色的乌云，古典建筑群在渐暗的天色中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像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

她将车平稳地驶入温暖的车库，熄灭引擎。从后备箱里，搬出一个印有冰泉研究院徽标的银色大箱子。

疗养院内一如既往地清净，高耸的穹顶吞噬了所有细微的声响。

雷雅经过罗幕博士的办公室时，脚步放得极轻。

她能听到门后，罗夏演算时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罗幕博士平稳悠长的呼吸声，他睡着了。

她没有打扰，身影悄然融入螺旋楼梯盘旋而上的阴影中，回了卧室。

乔格和苏尔梅特依然没有回来。

雷雅站在窗前，闭上眼，尝试去感知那两个独特的“光点”。

她的意识沉入一片广阔而嘈杂的背景之中，她能模糊地判定他们仍在圣诺斯堡的范围内，但具体的方位和状态却如同被浓雾笼罩，更不用说开启“量子通道”了。

理论上，量子特性无视距离。

但这个“蜂巢”似乎……更像一个充斥着背景噪音的宇宙网络。

雷雅想着，我的感知能力还太弱，无法精准地锁定某一个特定的“光点”，除非……离我足够近。

她只能在有限距离内发现光点，同样也无法探知其具体特性。比如是否携带动物基因组片段，是否有超出身体强化的异能。

最重要的，这颗行星上，到底有多少“光点”？

深海“蜂巢”中的景象让她明白，那是一个庞大的潜伏在基准人类文明之下的隐秘国度。

目前可以确定的假设，只有两个。

第一，变异生物体携带了第四维度的片段。

第二，变异生物体之间，存在着权限差异。

雷雅一边思索，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透明的迷你样本袋，里面静静地躺着几根昆塔上尉的亚麻色头发。

她需要建立一个庞大的数据库，来解析这一切。

就在这时，一个全息视频邀请弹了出来，是贾思敏。屏幕提示：【对方已接入矩阵虚拟现实，如果接受视频，你将进入对方的虚拟空间。】

这才应该是完整的流程。雷雅心想。那次苏尔梅特的邀请，根本没有给她任何选择和提示。

雷雅放下刚拿出来的纳米孔便携式测序设备和样本，在箱子里找到研究所发的矩阵虚拟现实设备。

接入手机，接受视频邀请，雷雅躺到那张古朴华丽、挂着床幔的床上，戴上了VR眼镜。

随即，她发现自己身处一座富丽堂皇的现代宫殿。

屋顶是流动的粉色星云，空气中漂浮着若有若无的香槟气泡。这确实是贾思敏的风格。

贾思敏就斜倚在天鹅绒质地的淡粉色沙发上，翘着腿，摇晃着手中的香槟杯。

“我看了你发给我的冰狼测序报告。他的序列与基准人类无异，不怪罗教授那么失望，我都没想到……”

贾思敏一开口，却与这享乐环境截然不同。

“缩回去的太快了。”雷雅快步走到她身边。她的意思是，缩回第四维度。

“你是说他的基因隐藏就跟他从狼形态缩回人形态一样？”贾思敏对这个说法很有兴趣。

雷雅没有把她所知的一切告诉贾思敏，特别是涉及第四维度。一来她不完全放心她们那条加密线路，二来这在电话里也说不清楚。现在更不可能在矩阵的虚拟现实里谈论。

“嗯。”雷雅坐到淡粉色沙发上，看了看女明星似的贾思敏，“这也是一种进化。就像有的物种为了保护自己能变色一样。”

贾思敏撩起一缕头发，边思考边道，“是这样，分为开启和关闭，基因表达一贯如此。你们有没有研究过它的基因表达？”

把序列比做硬件的话，表达更像软件。

“罗教授说它的所有特殊表达都向我们关闭了。”雷雅道，但她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她没有抓住。

贾思敏轻叹了口气，“我也想做点什么，帮助冰泉抓到那群大坏狼。恐袭之后，变异人成为了人人喊打的老鼠。自由和露露一样，恨死我们了。光是新闻上报的，就死了20多个人。这几天，青港的反基因编辑游行不断。以前阴谋论也就是在暗网上传得多，现在么，到处都是。还有说冰狼就是冰泉造出来的，恐袭是矩阵自导自演……”

这个流言，海因烈和卢卡斯都提过。

这些天来，雷雅虽然没什么时间上网，但该知道的也都知道。

安德.林克和苏尔梅特在恐袭之后，都未公开露过面。

除了要求罗幕出面的宗教人士，这科技权贵父子俩也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只不过哪怕这样，一点不耽误乌诺机器人销量的飙升。

我们？这是雷雅今天第二次听到“我们”。

“苏尔梅特到底在干嘛？”贾思敏接着问，她挤眉弄眼，“他有没有发现你打算偷他的客户？我在采访里的表现不错吧？”

“非常棒，谢谢你。我也不知道，昨天到了圣诺斯堡后，他就不见了。”雷雅实话实说，略去其中重要细节，“我得在圣诺斯堡待一阵，你小心一点。”

“放心。”贾思敏喝了口香槟，才想起来问雷雅，“你要不要来点？”

雷雅感到匪夷所思，0号也没有在虚拟现实里吃吃喝喝的记忆。

贾思敏哈哈笑起来，“一看你就没试过。嗯……跟性体验差不多，高度模仿多巴胺的分泌，做不到和物理世界一模一样。我需要减肥的时候，就来这里骗骗自己，但太费钱了。”

雷雅环顾四周，嘴上也在问，“费钱？”

“在虚拟现实里，做什么都要钱，建造这个宫殿要钱，喝香槟也要钱。安德.林克谈论理想头头是道，骨子里还不是资本家。我们学生物的最清楚，虚拟现实有能力让人类心甘情愿变成小白鼠，不断地按让大脑产生爽感的按钮按到死。”

贾思敏说的是著名的小白鼠实验。生物的弱点总是相似的。

但雷雅陡然想起方才一闪而过的是什么了。

她在麦城核电站周边的变异啮齿类动物的基因表达里，见过与冰狼高度相似的基因沉默现象。

并且，乔格说他第一次遭遇冰狼正是在麦城。

这里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你真的想帮忙？”雷雅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贾思敏连忙点头，“线上线下我都当过你的水军了。不过，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忠诚？这都不是热情了。”她自言自语，半认真半开玩笑，“都说男性抱团不仅是为了利益最大化，还是崇拜和自愿跟随集体里的Alpha，也就是慕强，可能我对你也这样？”

雷雅眼睛一亮，这姑娘的胡说八道，总能精准地戳中本质。

贾思敏极有可能真的是在进行生物本能式地跟随。

雷雅被狼群和乔格1号，还有苏尔梅特视作生态位威胁，再加上那个第四维度的蜂巢……

就在几个小时前，在量子通道里，昆塔丧失“自由意志”，对她言听计从。

这意味着，变异人群体很有可能就是一个“蜂巢意识”文明！即一个蜂巢主位拥有最高权限，通过某种方式可以控制所有变异人。

“你是自愿的？”雷雅郑重地又问了一遍。

她在虚拟现实里没法和贾思敏做量子通道的实验，她也没法把她当作昆塔，轻易入侵她的意志。人有亲疏远近，贾思敏是她在这个世界真正的朋友。

“没错，编辑狂人！”贾思敏装作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

“你去趟麦城，亲自抓几个变异老鼠。我没猜错的话，它们的特定基因区段，甲基化程度会高得异常。”雷雅只说了这么多，贾思敏十分聪慧，已经明白之后要做的就是跟冰狼的基因表达做对比。

“好。我现在就去。”贾思敏放下香槟杯，又道，“噢，我会告诉大米你很好。自从你的智能表坏了后，它联系不到你，隔几个小时就程序化地问你的情况。我就没见过那么啰嗦的机器人……”

贾思敏的声音伴随她的身影一起消失。

雷雅面前随之出现了一个界面。

【亲爱的雷雅，你的朋友狂野茉莉将她的虚拟空间粉色宫殿权限交予你，请问你是否接受权限留下？】

雷雅说，不用。

界面的虚化宫殿消失。

【你是否想要建造自己的虚拟空间？】

雷雅问：我需要充多少钱？

【建造基础空间免费，构建基础虚拟形象免费。】

一步步勾引氪金是吧。

雷雅：给我一个青港理工宿舍式的虚拟空间。

界面变小，雷雅回到了一个很像她的宿舍的狭小房间里。

在这个世界，有两个地方让雷雅感到舒适。一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