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当班
裴云晰罕见地认真,手指划过泛黄纸上的一字一句,沉浸其中,时间便过得飞快。
她也没有瞧见站在文通阁门口,远远望着她的赵彦秋。
王祺从外面回来,刚好撞见。
他正要与赵彦秋打招呼,却被后者拦下。
赵彦秋走到一边,确认不会被裴云晰看见,这才向王祺拱手行礼:“见过王大人。”
赵彦秋虽官职不高,但是是在六部之中,又是中书令家的长公子,因此王祺在他面前矮了一节,便回礼道:“赵员外客气了。”
他自然知道赵彦秋忽然到这国史院来是为了找谁,“是否需要我去唤裴编修出来?”
赵彦秋却说:“不必了,现在正当班,在下本就不应该叨扰,还请王大人见谅。”
王祺客气道:“呵呵,无妨、无妨。”
“王大人,在下今日前来是有一事要请国史院配合。”赵彦秋和煦地笑着:“千秋节典礼在即,在行宫偏殿要陈列历代先皇御笔,彰显皇家文治。还请王大人整理、选取好合适的,三日后差人送去礼部。”
王祺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交代完公事,赵彦秋却没有离开,王祺正奇怪地瞧着他,只见赵彦秋犹豫片刻还是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油纸包,温润的笑容中染上一抹羞涩,轻声道:“内子晨起时胃口不佳,早饭未用多少,在下深感忧心。所以劳烦王大人将这个转交给内子,感激不尽。”
王祺了然,笑着接过那油纸包,略带调侃道:“赵员外既可治平于外,又能修齐于内,实乃吾辈楷模。”
“王大人见笑了。”赵彦秋浅笑见礼,二人又简单寒暄几句,赵彦秋便转身离了国史院。
赵彦秋正过东华门往礼部官署去,却被一声骏马嘶鸣拦住。
未及他回头,一道黑影自斜刺里掠来,紫色官袍的衣摆几乎是从他鬓角扫过,来人□□黑马前蹄腾空,硬生生横在三步之外。
“嘶——”乌云踏雪刨着蹄子打响鼻,宋怀弋勒着缰绳的手腕青筋微跳,鞍上悬着的鎏金马鞭还在晃悠。
赵彦秋冷眼看他,面色阴沉。
“赵员外,”眉骨压出的阴影里,瞳孔缩成寒铁似的两点。宋怀弋唇角往耳根扯了下,没扯出笑,倒像刀鞘擦过刀刃,泛着淬毒的青气:“不好好在礼部当差,闲逛什么呢?”
“宋世子如今兼任御史台,更应该以身作则,”赵彦秋冷笑:“在皇宫大内策马扬鞭,不知是何礼数?”
“哦?”宋怀弋挑眉,嗤笑一声:“本世子可在大内骑马,是官家亲许——赵员外不如去问问官家?”
二人在东华门争锋相对,路过的官吏纷纷绕道而行,远远地避开。
赵彦秋不耐烦地别过脸去,拂袖而走:“官署重地,你若是想撒泼,且移步东市闹街去,那儿自有大把的人愿意看你的热闹。”
宋怀弋咬牙,再次勒紧缰绳。马儿受力调转方向,又狠狠踏在赵彦秋身前。
“季蘅移居枫园,你以为如何?”他挑衅道:“自然是因为不愿见你。”
“本世子劝赵员外,还是识相些。你不是最爱维护你那副假清高的模样吗?别自取其辱,叫满皇宫的人都看了笑话。”
未等赵彦秋开口,宋世子一扬马鞭,乌云踏雪向着国史院的方向绝尘而去。
国史院门前轮值的小宦官老远就看见宋怀弋策马前来,吓得立刻去报了王祺:“王大人,宋世子来了。”
王祺刚将油纸包交给裴云晰,正从文通阁出来,闻言大惊失色,又强装镇定,带着小宦官快步行至前门:“国史院今日还真是热闹。”
刚到门口,便正好见宋怀弋下马。宋世子铁青着脸,背手进来,将二人视为空气。
王祺面上有些挂不住,却深知这尊大佛他可惹不得,只能赶紧叫住他:“宋世子。”
宋怀弋停下脚步,侧脸斜了他一眼。
“不知宋世子前来国史院,有何吩咐?”王祺问。
“找人。”
宋怀弋懒得同他多话,丢下两个字便大步直向文通阁。
小宦官哆哆嗦嗦:“王大人,这如何是好?”
“……你在典簿上如实记录便是,”王祺看着宋怀弋背影,颇为无奈:“如今满京城,难道还有宋世子不敢强闯的地方吗?”
裴云晰看着手中散发着糕点香气的油纸包出神。
王大人说,是赵彦秋送来的。
她抿着唇,慢慢拆开,发现是四块核桃酥。
左右检查了一番,没有发现任何文字或纸条。
赵彦秋没给她带话。
成婚后朝夕相对、共同生活两年多,赵彦秋知道她有积年的胃疾,早饭往往是吃不下去的。
因此从前她每日和赵彦秋同乘马车去当班时,赵彦秋每每都会在宫门口分别前给她塞一个这样的小油纸包。
“娘子吃的时候小心些,”赵彦秋小声说,望着她笑的双眼中仿若有点点星光,闪闪发亮:“莫要叫同僚们发现了。”
她看着油纸上的四块核桃酥,胸口发闷。
宋怀弋进门看见的便是这幅画面。
裴云晰青绿官服,如一棵细柳,乖巧地坐在书案前,盯着几块糕点发呆。
“裴编修,”宋怀弋扬声喊她:“都坐在这文通阁内了,还要偷吃点心?”
裴云晰被他喊回神来,诧异地抬头:“你怎么来了?”
宋怀弋不满地冷哼:“本世子为何不能来?”
阁内其他编修不敢再在逗留,纷纷寻了借口,起身离开。
顿时偌大的文通阁内只剩下二人。
裴云晰皱眉:“我不是说了,申时一到我自然会回去,不用你来寻我。”
“我不来,”宋怀弋想起那人,眼神泛起控制不住的阴狠:“难道你想让旁人来?”
“宋怀弋,”裴云晰也有些不悦:“国史院中,莫要胡言。”
她许久没这样带着怒气叫他的名字,听得宋怀弋先是一阵恍惚,紧跟着便是滔天怒火。
他强忍着,到底不敢在裴云晰当差的地方发脾气,只阴沉道:“那我便在外头等你到申时,你继续吧。”
宋怀弋瞥见桌上的糕点,轻笑:“文通阁里都是书卷典籍,裴编修还是小心些,莫引来耗子蚊虫,将这些书页都糟蹋了。”
他转身便走,候在门口的编修们作鸟兽散给他让出一条宽敞的路来。宋怀弋目中无人,站在院中:“王祺何在?”
“臣在。”王祺拱手应答。
“本世子如今兼任御史台,今日前来国史院巡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