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 28 章
潮湿的空气里混合着垃圾、雨水和某种挥之不去的铁锈味，但对于夜翼——迪克·格雷森来说，这只是又一个需要挥洒汗水与正义的、熟悉到近乎麻木的舞台。
他刚刚制止了一场不算太激烈的便利店抢劫案，两个毛头小子，手里哆嗦着挥舞小刀，眼底的恐慌多过狠厉。
迪克轻松卸了他们的武器，用约束带捆好，留给远处已然响起的警笛声。此刻，他正蹲在一处低矮商业楼的天台边缘，调整着稍显急促的呼吸。
深蓝色的制服包裹着精壮的身躯，夜翼标志性的飞鸟徽记在夜色里微微反光。
从那次后，他偶尔会回来帮布鲁斯夜巡。布鲁斯的状态并不太好，虽然他没有表现出来。但不只是他，提姆、阿尔弗雷德，甚至是杰森都不太放心…
过了多久了呢。
但他们找到欧洛斯的时候，只看到了她冰冷的遗体…自从那场灾难过后，整个家族都像被浸透在了冰冷的海水里，沉默而压抑。
布鲁斯……布鲁斯变得更加像一座行走的冰山，每一寸肌肉都绷紧着对抗内心那头名为愧疚和悲伤的巨兽。蝙蝠洞里的空气时常凝滞得让人无法呼吸，连阿尔弗雷德端上的红茶都似乎带着一丝难以化开的苦涩。
迪克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些沉重的思绪暂时抛开。他需要专注于巡逻，专注于眼前这座需要守护的城市。
就在他准备起身，荡向下一个可能存在麻烦的街区时，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
那是在几条街之外，一个狭窄巷口的废弃广告牌附近。一点微光，极其柔和，不像电灯，不像火光，更非哥谭常见的任何一种人造光源。
它闪烁不定，如同夏夜林间最羞涩的萤火，却又带着一种奇特的、星辉般的质感，在污浊的夜色里纯净得格格不入。
好奇心被勾起。是某种新型的街头艺术？还是罕见的化学现象？亦或是……更不寻常的东西？作为蝙蝠家的一员，对任何异常保持警惕几乎是本能。
迪克压低身形，像一只真正的夜行鸟类，无声而迅捷地掠过连绵的屋顶，向着那点微光靠近。越是接近，那光芒就越是清晰。它并非静止，而是在缓慢地移动、飘荡，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
最终，他在隔着一道窄街的对面天台边缘停下，将自己完美地隐藏在巨大的冷却塔阴影之后。然后，他看到了。
一个身影。
一个半透明的、周身散发着柔和星辉般微光的少女身影。
她漂浮在离地面几英寸的空中，背对着他，正对着一面老旧墙壁上废弃的、线路接触不良而不断闪烁变色的霓虹灯牌伸出“手”。
那灯牌原本显示着“KRISPY KREME”的字样，但此刻只有“K ISPY”几个字母在疯狂地明灭交替，发出滋滋的电流杂音。
幽灵少女似乎对那混乱的光影无比着迷。她歪着头，小心翼翼的，将自己那由微光凝聚而成的、轮廓略显模糊的手指尖，尝试性地探入霓虹灯管闪烁的范围。
每一次灯光变幻，她周身的光芒就会相应地泛起一阵涟漪，仿佛在与之共鸣。她甚至微微侧身，试图从另一个角度观察这奇妙的景象，动作轻盈得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
迪克屏住了呼吸。
他的第一个念头是：一个特殊的全息投影？某种超自然实体？哥谭从不缺少怪事。
但下一秒，当那少女因为霓虹灯一次特别剧烈的爆闪而受惊般稍稍后退，半侧过脸时，迪克感觉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了，随即又疯狂地奔涌起来，冲击着他的耳膜，发出轰鸣。
那张脸……
尽管被柔和的光芒笼罩，轮廓有些模糊不清，尽管看起来更加稚嫩，仿佛时光被凝固在了十三四岁的年华，尽管那双眼睛里盛满的只有纯粹到极致的好奇与懵懂，没有丝毫他记忆中的沉静或哀伤……
但那眉眼，那鼻梁的弧度，那脸颊柔和的线条……
是欧洛斯！
是那个他们曾经失去、至今仍在内心深处鲜血淋漓地疼痛着的家人！
“这不可能……”迪克听到自己干涩的喉咙里挤出近乎气音的呢喃。巨大的震惊让他一时失去了所有反应能力，只是僵在原地，瞳孔剧烈收缩，死死地盯着那个身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他的肋骨。
是幻觉吗？是因为太久沉浸在悲伤里而产生的臆想？还是某个残忍敌人布下的、针对他们弱点的致命陷阱？
无数的警告和怀疑瞬间划过脑海，这是多年训练刻入骨髓的本能。
但与此同时，一股更加原始、更加汹涌的情感洪流冲垮了这些理智的堤坝。
那是失而复得的狂喜，是难以置信的希冀，是瞬间将他吞没的、巨大的酸楚和怜爱。
他的妹妹……以这样一种方式，重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幽灵少女——欧洛斯，似乎并没有立刻发现他。她被那坏掉的霓虹灯完全吸引了注意力，又开始尝试用“手”去捕捉变幻的色彩，动作笨拙又天真，像一个刚刚发现万花筒的婴儿。
迪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深吸了几口哥谭夜晚冰冷的空气，努力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情绪。无论这是什么，他必须确认。
他不能吓跑她。
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从阴影中挪出半步，确保自己的动作不会显得具有威胁性。他解除了多米诺面具的光学伪装，露出那双此刻写满了复杂情绪的蓝色眼睛，希望能让她看到更多“人类”的特征，而非一个全副武装的战士。
然后，他用尽了毕生所有的温柔，压下声音里所有的颤抖，极轻极缓地唤出了那个名字。
“欧洛斯……？”
他的声音低沉而柔和，几乎要融化在夜风里。
但就是这微弱的声音，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巷口的静谧。
幽灵少女猛地一颤，周身的星辉像是受惊般骤然明亮又迅速暗淡下去。她倏地转过头，那双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了迪克。
没有熟悉，没有认同，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
只有全然的陌生，和一丝被打扰、被发现的惊慌。像林间小鹿突然听到了猎人的脚步声。
四目相对的瞬间，迪克清晰地看到了她眼中倒映出的、自己震惊而悲伤的脸庞。
“等等！别走！”迪克急忙上前一步，伸出手，声音里带上了恳求。
但他的动作显然起到了反效果。
欧洛斯——或者说，这个拥有着欧洛斯面容的幽灵少女——向后退缩了一下，透明的身体瞬间变得愈发虚幻。
她最后看了迪克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一丝畏惧，然后猛地转身，像一道被惊扰的月光，径直投向身后那面斑驳的砖墙。
没有声音，没有阻碍。
她的身影就那么轻飘飘地、无声无息地融入了坚实的墙壁，如同水滴汇入大海，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只有她消失的地方，空气里还残留着几点细碎的、星尘般的微光，如同眼泪的形状，在空中徒劳地闪烁了几下，最终也彻底熄灭，融于黑暗。
巷口瞬间恢复了原状。只有那盏破霓虹灯还在不知疲倦地闪烁着“K ISPY”，发出单调而刺耳的滋滋声，嘲笑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迪克猛地扑到天台边缘，徒劳地凝视着那面空荡荡的墙壁，又急切地扫视着下方的巷道和周围的屋顶。
空无一人。
仿佛刚才那震撼心灵的相遇，只是一场过于逼真、也过于残酷的美梦。
但他知道不是。心脏仍在疯狂跳动，视网膜上还残留着那星辉般的微光和那张稚嫩脸庞的清晰影像。空气里，似乎还隐约萦绕着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却又奇异地让人感到宁静的气息。
他失去了她。再一次。
但这一次，带来的不是绝望，而是一种近乎灼烧的急切和坚定的信念。
“欧洛斯……”他再次低语，这次的声音带着不容错辨的坚定和一丝哽咽。他猛地按通了通讯器，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B……蝙蝠洞！听得见吗？”他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从容，带着急促的喘息，“我……我看到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