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 苏晴枝之死
翌日,邠州牢狱。
柳嘉之跟着范纯祐往里走,空气中泥土气息扑面而来。
走到最里间的牢房前,范纯祐停下脚步。
苏晴枝蜷缩在草堆上,身上的衣物早已不是先前那身明艳的喜服,换成了灰扑扑的囚衣,头发散乱地贴在脸颊,唯有那双眼睛,还是一如既往地骄傲。
她抬眼瞧见柳嘉之,先是一怔,随即扯着嘴角冷笑一声:“长溪郡主好威风,竟还特意来狱里看我的笑话?”
柳嘉之没接话,只转头看向范纯祐。范纯祐会意,只留下一句:“你尽快,别耽误了时辰。”便带着身后的狱卒,缓缓退到过道尽头,
“我知道了,多谢大哥。”柳嘉之轻声应下,待脚步声渐远,才缓缓靠近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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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嘉之从食盒里端出一小碗芋头圆子,隔着牢房的铁栏递过去。
“咱们认识这么久,总在明里暗里较劲,你还没好好尝过我的手艺呢。”
苏晴枝盯着碗看了片刻,睫毛颤了颤,竟没再冷嘲热讽,缓步走过来接过。
舀起一颗放进嘴里,嚼了两下,眉头微蹙却扯着嘴角笑了:“真难吃,甜得发腻。”
柳嘉之也不恼,只靠着铁栏笑:“跟漠北的麦饼比起来如何?”
苏晴枝听完愣了愣没接话,又舀了一颗放进嘴里,慢慢嚼着,眼神渐渐飘远,声音轻得像在自语:
“你这郡主当得真是好命,我们费劲力气回了汴京,还不如你一个跟官家没有血缘的郡主。是我输了,输得彻底。”
说着,她又往嘴里送了一颗。
柳嘉之闻言,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官家偏袒了我。是你们自己踏错了路,通敌叛国,触了大宋的底线,错得离谱。”
苏晴枝抬头看向柳嘉之,继续强装起骄傲来。
“如果重来一次,我希望那年初到益州的我,不要再在州江楼跟前摔倒。”她勾起唇顿了顿,似是在回想,“这样,就不会遇到扶我起身的晏井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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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嘉之闻言明显一怔,她是诧异的。先前在州江楼,王婶她们闲聊时提过,晏井承当年对苏晴枝向来疏淡,连话都极少搭,怎还有这般桥段?
她转瞬便回过神,只当是苏晴枝临终前的执念作祟,想乱她心神,遂从怀中掏出个素色信封,隔着铁栏递过去。
“比起遗憾那个,或许这个才是你最该遗憾的东西。”
苏晴枝的笑瞬间僵在脸上,用控制不住地发抖的手接过。
待看清信封上熟悉的字迹,眼泪便再也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那是子峘的字,是在漠北寒夜里,她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练出来的,子峘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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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峘顿首:阿姐妆次
久未与阿姐细说心腹,今身陷囹圄,再无回避之由,唯托此笺,一表肺腑。
忆漠北寒宵,霜雪覆帐,阿姐以身护我,常伴我左右。彼时我暗下决心,必以余生护你周全。及归汴京,五年后,你我二人达益州,遇一人。见阿姐每望那人便眼含光亮,方知你心有所属。我既以弟自居,便不敢逾矩,唯愿你得偿所愿,故将【心悦】二字,深压心底。
旁人谓我逐权,实则我怕再返漠北流离之苦,怕无力庇你安稳。今罪已定,子峘不悔,唯恨连累阿姐,更恨未能早言。我从非仅以弟敬你,年年岁岁,早已倾心。若有来生,不羡王爷之尊,不贪权势之荣,只求做寻常男子,与你守一世平凡,圆当年漠北之约。
顺颂安祺,来生再遇。
不宣。
子峘谨书
邠州狱中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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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晴枝抱着信笺,缓缓蹲下身,终是没忍住哽咽出声。
“是阿姐错了……阿姐不该去益州的,都怪我,不该听信旁人的话……”
柳嘉之听罢,眉头不禁紧锁起来,追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旁人的话?”
苏晴枝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哭中带笑,“当年在汴京,有人跟我说,益州来了个男子开酒楼,还说那人前几年差点死在漠北。我……我私心想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是他。”
“晏井承?”柳嘉之追问,“你怎么确定是他?”
“玉佩,”苏晴枝抹了把眼泪,语气笃定,“他腰间挂着的玉佩,当年在漠北,他腰间就挂着一模一样的玉佩。”
柳嘉之闻言心头一震,没再接着问,只默默直起身,脚步有些恍惚地朝身后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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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等一下!”
柳嘉之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
就见苏晴枝撑着墙站起来,“我给骆章下了慢性毒药,本来想慢慢折磨他,算了……解药在行宫西殿暖阁的抽屉里。”
“骆章?!”
柳嘉之再次惊住,快步又走回铁栏前,难以置信道,“可他是皇城司的人,从未与你为敌!”
苏晴枝胡乱擦了把脸,扯出个冷笑。
“从未为敌?多亏他前段时日在这大狱里,杀了沈睿渊,那杀人的手法,和当年杀死半青的人一模一样!我竟才知道,他就是那般杀了半青,然后带你进的宫!我不过是替半青报了仇罢了。”
柳嘉之也顾不上再多说,转身就往范纯祐的方向跑。
身后,苏晴枝望着她匆匆的背影,声音轻得像叹息,似说给柳嘉之,又似说给自己。
“谢谢你,柳嘉之……来世,我们再做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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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纯祐见柳嘉之顶着红眼眶,踉跄着跑出来,忙上前稳稳搀住她。
“怎么了?”
“大哥,快带我去行宫!”柳嘉之攥着他的衣袖,“再让人去近日皇城司于邠州的所在处寻骆章,越快越好!”
不多会,范纯祐与柳嘉之共骑疾驰,不多时便到了行宫门口。
值守的兵卒见是范纯祐与柳嘉之,不敢耽搁,立刻放行。
暖阁内陈设简单,柳嘉之一眼就瞥见了靠墙的抽屉。她快步走过去,挨个拉开翻找,终于在中间一层抽屉里摸到了个素白瓷瓶。
“找到了!”柳嘉之心中一松,拿起瓷瓶转身就往外走。
可刚踏出暖阁门槛,后颈骤然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紧接着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
“别动!”
柳嘉之一怔,余光瞥见架在自己颈间的竟是一把短刃。
她强作镇定地侧过头,看清来人时瞳孔骤缩。
竟是钟审!
这几日擒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