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 8 章
阳光照耀之下,海面闪着宝石般的光泽。
毫无预兆的,一道巨大水花自海底爆破升腾,浪涛翻涌,卷起灰色浮沫一圈一圈荡漾,最终归于平静。
突如其来的响动惊动了岸边的妖兽,他们警觉地张望片刻,随即四散逃离。
不多时,海面再度掀起波涛骇浪,两道人影从水流中飞腾而起,海水散作雨滴淅淅沥沥打湿了岸边一片植被。
久离于岸边稳住身形,拂去脸侧水珠,回首同伊恒对视。
方才,他们施展避水诀潜入海中,却发现本该重兵把守的海妖宫此刻竟空无一人。昔日金碧辉煌的宫殿如今斑驳破败,墙壁上爬满了海草,那颗曾被誉为“海底明月”的夜明珠黯淡无光,摇摇欲坠地悬挂在殿顶。
海妖宫竟已荒废至此?
“会不会是我们找错了地方?”伊恒以心声传音,面露疑惑。
“不可能。”久离斩钉截铁:“我曾来过这里,当年的海妖宫绝非这般模样。”
“那现在这是……”
“事有蹊跷,先上岸再说。”
……
伊恒回首望向仍在翻滚的海面,苍白的泡沫在墨色的海水中浮沉,深处的黑暗幽邃得令人心悸,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被吞噬。
“好端端的海妖宫,怎会破败成这样?”他轻叹道。
久离凝视着海面上不断旋转的漩涡,眉头紧锁。他已多年未闻海妖宫的消息,原以为当年夺走镇海冰晶后,海妖族只是元气大伤,如今看来,情况远比他想象的严重。
人去楼空?移群?废弃?还是说……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久离脑中一闪而过,他甩袖转身:“既然此处没有,那就下一处,他躲在暗处,就别怪我把所有海域都翻个底朝天。”
与此同时,海妖宫凉亭内。
林惊鹊独坐沉思,心烦意乱。
她回想起方才绫落带她出门时的情形,一路上她只顾着惊叹那些错综复杂的建筑,却忽略了更蹊跷的一点。
这偌大的海妖宫除了绫落和那群神出鬼没的侍女之外,竟再看不见其他任何人的身影。
无论怎么想,海妖宫都该是王公贵族的居所,可这里别说其他贵族了,就连个普通侍卫都不曾见到。
其他人去了哪里?是离开了,还是绫落背离了族群?
种种疑问萦绕心头,林惊鹊不自觉地蹙起眉头,直到绫落悄然靠近才回过神来。
“在想何事?”他声音温和,依旧带着那抹温和的笑意。
“……没什么。”她别开视线,心思却愈发沉重。
此前二人在殿门外时,他说了一半的那番话里定是另有隐情,“可惜”这个总是带来坏消息的转折词居然跟在“她自幼便粘着他”这种看似无关紧要的信息之后……
林惊鹊的眉头压得更低,她只觉得脑中混乱不堪,像是有无数条胡乱游走的线,将她的脑袋紧紧缠绕到只剩桃仁般大小。
她痛苦地咬了一下指尖。
是发生了什么事,导致她无法再粘着他了吗?
她瞄了一眼坐在一旁,不厌其烦地帮她梳着发尾的绫落。
还是说二者本无关系,只是这家伙单纯想提罢了?
林惊鹊恼火咋舌。该死的,到底为什么她什么也想不起来?到底为什么她会失忆?到底为什么自称跟她有关系的人,接二连三地找上门来?
她以前究竟是做过什么才会遭遇这些?
林惊鹊觉得头疼。
她闭上眼,脑海中居然一闪而过,她刚到海边时看见的画面。
有个人站在她身前对她说:“跟我回家吧。”
是谁?
双眼闭得更紧,她极力调整精神,努力想要拨开蒙在那人脸上的迷雾。
她看见自己向对方伸出了一双稚嫩的手,视野很低,画面暗淡得像一张陈旧的黄纸。
“你怎么会独自在海边啊。”
那人的声音不太清晰,可林惊鹊还是听出来了,这嗓音同昨晚脑海中那个不让她去找绫落的,是同一人。
“你找不到回家的路的话,就跟我回家吧。”
脑海中的画面并不连贯,仿佛一张一张定格的图画,她尽力想要抬起头,却只看清一点点垂在他肩膀前,天青色的发丝。
“你问我叫什么名字?你还没告诉我呢。”
视野不断上抬,一双绿眸终于落进林惊鹊的眼中。
他道:“绫玉。”
林惊鹊喃喃:“绫……玉……”
她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剧烈的喘息声,林惊鹊回过身去,长发自绫落手中脱落,她看见绫落近乎惊恐的眼神。好像有那么一瞬,连那层覆盖在他水色眼眸上的浓雾也一并消散了。
莫名的,林惊鹊心中竟也升起一丝没有来由的慌乱,她看着绫落,那张略钝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脸色好像比之前更加苍白,他嘴唇微张,好半天才问道:“……你从哪里知道这个名字的?”
林惊鹊抿住嘴唇。
绫落又问:“你从哪里知道这个名字的?!你想起来了?!”
声音较先前又高了几度,嗓音发颤,情绪无法消解。
他在等她的回答,可林惊鹊迟迟说不出话。周遭水声涌起扰乱听力,头脑中的画面仍在继续,她捂住脑袋,痛感如蛛网一般蔓延。
她看见自己伸出手同那个名叫绫玉的人交握,她看见自己跟在那人身侧一同潜入深海,她看见高耸紧闭的大门,可之后的画面断断续续,最终碎成满目雪花。
……是绫落的亲人?她果真在很久以前就来过这个地方吗?
越思考,便愈加头痛欲裂,林惊鹊痛到蹲在地上,整个人几乎缩成一团。绫落终于收了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扶着她的手询问:
“要不要回去不休息?”
林惊鹊现在没有心情再考虑两人是否挨得太近,她好像看见有个侍女从屋外匆匆赶来,附在绫落耳边不知说了什么。
绫落低头对上她泛红的双眼,道:“没什么,有老鼠闯进了其他海域的宫殿,你无须担心,我会处理。”
老鼠。林惊鹊不用动脑子就知道他说的是久离和伊恒。可他说要处理,他要怎么处理?
思绪过电,带来又一波剧烈的头痛。林惊鹊痛得呼吸加重,她什么也不想管了,什么试探什么拉扯,此处实在太暗,林惊鹊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在冷却。
她抬手攀上绫落的手臂,问出了她最初最想问的那个问题:
“……你能不能放我走?”
她仍旧发抖,痛感不断袭击着她。绫落的手松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全部消失,半点痛苦的痕迹都不曾留下。
他不回应,以沉默拒绝她的请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