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峘王执念
苏晴枝被他抱得一怔,随即缓缓扭过身,不顾胳膊上的鞭痕还在渗血,伸手将赵允定搂进怀里。
粗布衣裳蹭着他的脸颊,她抬手轻轻拍着他的背。
“小弟弟,往后……我做你阿姐,好不好?”
赵允定眼泪突然又涌了上来。这是他来到这以后,第二次哭。
他把脸往她怀里又埋了埋,重重地点了点头。
“阿姐往后叫我子峘……”
赵允定说到这,端起酒杯又饮了一口,只是这次,酒里似乎掺了些别的味道。
“从那天起,我就喊她阿姐。她教我算账,教我看人的脸色,教我在漠北怎么活下去。她是我在绝境里,唯一的家。”
柳嘉之没立刻开口,只轻轻将酒杯放回案上。
酒杯中,映着她眼底复杂的光。
目光落在地上那件月白外袍上,自己和赵允定的故事,竟有种跨越年月的相似。
自己刚到这个时代,也是在陌生的街巷里被晏井承收留进了州江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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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允定没再往下说,给自己斟了杯酒,这次却没急着喝,只望着杯中晃动的液体。
“她总说我是她的摇钱树,说若不是我的到来,她自己都想不到,能把小生意做得那般大。”
他声音慢了些:“那年冬天,草原上冻得厉害,她总自己啃着麦饼,把暖好的奶酒,偷偷塞给我。”
柳嘉之终于缓缓开口:“所以,后来那六成的孝敬,你们终究是做到了?”
话音落,她心里竟有些暗自佩服。小小女子,在那样的绝境里,不仅要自己活,还要护住一个更小的孩子,实在不简单。
赵允定点点头,又轻轻摇了摇,杯中的酒随着他的动作,晃出涟漪。
“生意哪有稳赚的?遇到风雪封路,香包卖不出去,金疮药断了货,我们就过得提心吊胆,怕哪日凑不够孝敬,又要挨鞭子,甚至……被重新卖掉。”他顿了顿,眼里闪过沉郁。
“好在,她总能想出法子,我们终究是撑了过来。”
柳嘉之踌躇着重新端起酒杯,话到了嘴边,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莫非,你们现在贩卖人口,也是为了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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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允定闻言,忽然低笑一声。
“在漠北,这是来钱最快的路子。我们见多了被拐来的人,有的熬不过冬天,有的被转卖了一次又一次。与其让他们落在那些只懂打骂的粗人手里,不如我们接手,至少……能让他们活下来。”
柳嘉之眉梢微蹙,不解道:“可您自己,当年也是差点被卖掉的人。那般滋味您该最清楚,怎么会……”
“怎么会忍心?”赵允定打断她,眼色骤然一冽。
“怪只怪他们没福气,没遇到阿姐那样的人。若不是阿姐护着,我早成了辽人手里的玩物,哪有今日的峘王?那些人能落在我们手里,已是他们的运气。”
柳嘉之反驳道:“你们也是卖到西夏,又怎么确定他们能活下来?”
赵允定只冷笑一声:
“西夏那边早有阿姐的人接应,要么进贵族府里当仆役,要么跟着商队做活,总比死在漠北的风雪里强。”
他往前倾身,“你没在漠北待过,不懂能活着已经是最大的体面。阿姐做的,不过是想给人留条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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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嘉之越听越觉着不对,何谓,接手?
“您的意思是,你们从未主动拐过人,都是从别的地儿中转接过来的?”
赵允定端着酒杯的动作顿了顿,随即低笑一声。
“这是自然。闲居楼本就是个中转的地方,那些贪图钱财主动找来的,我们也欢迎。”他说到这表情竟有些扭曲,柳嘉之思考了一下,后知后觉到,竟像缅北?
“至于那些被拐来的,落在我们手里,总好过被那些只懂打骂的粗人折腾死。替他们去西夏谋个安稳主家,怎么看都不算坏事。”
不对,柳嘉之cpu有些燃烧了。
这样说的话,那个在众目睽睽下妄图拐走沅儿的人,竟可能不是他们安排的人?难道就那么巧,那人是自己单干的?想拐来卖给峘王他们接手?那怎么偏偏就选中沅儿?
赵允定见她眉头紧皱:“别费神了,等你到了西夏,自然就懂本王说的道理。”
柳嘉之回神,知道再追问下去也只会是他偏袒苏晴枝的循环,索性顺着话锋转了方向。
“我倒是好奇,当年您和苏姑娘在漠北站稳了脚跟,又是怎样的机缘,才得以回汴京重拾王爷身份?”
谈话间,暮色早已沉寂,月光不知何时爬了上来。赵允定仰头对着窗外月亮饮了口酒,才缓缓开口。
“我们就这样,过了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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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漠北长夜。
苏晴枝进了帐子,抓起案上的陶碗猛灌了大半碗水,赵允定连忙小跑到她身边。
“阿姐,你这几日怎么天天出去那么久?今日还回来得那么晚,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苏晴枝放下陶碗,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没事,就是下午遇到了个穿月白色衣服昏迷的人。”
“然后呢?阿姐救他回来了吗?”赵允定说完就要去帐外寻找。
“被一个黑衣人救走了。”苏晴枝笑着岔开话头,“今日有没有好好包香料包?可别把花椒粉和干姜粉混在一起了。”
赵允定立刻挺直身板,献宝似的指向帐角:
“阿姐你看!我一下午包了四十个呢!每个都按你教的,明日肯定能卖光!”
说着,他忽然想起什么,飞快地把手伸进衣领里,摸索了片刻,掏出个小小的布包。针脚歪歪扭扭,布料是他以往攒的零碎钱,从榷场商贩那换来的细棉布,比装香料的粗布平滑了许多。
“阿姐,”他把布包递到她面前,“阿姐前几日向我要走的荷花香囊早就开线了,我给阿姐重新做了一个。你看,这次我把边缝得特别紧,肯定不会开线!”
苏晴枝接过布包,眼眶忽然有些涩。她把赵允定紧紧抱进怀里,下巴抵在他的发顶。
“再等等,子峘,”她抬手摸了摸他鬓边的碎发,“等过些日子,我们就不用再包这些香料包了,到时候,阿姐给你买无数个不开线的香囊,好不好?”
赵允定趴在她怀里:“阿姐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