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日月相伴
朝阳初升，雾蒙蒙的雾气中一跃而起，霎时间光柱四散，在迷雾间叫人看清了金乌的轨迹。
山迢迢，水长长，北原与中原隔着如此天堑，却总是想尽办法跋山涉水攻入中原。支撑他们，意志不被磨灭的原因，只是质朴的生存渴望。
只有南下挺进中原，才会有可遮风避雨的片瓦，才有春夏秋冬，丰收的农作物。
李昭微牵马立在溪边，任它汲水解渴。
朝霞披在她身上，在周遭形成了一圈氤氲的亮光，隔着源自皑皑白雪融化而形成的溪流，凉气丝丝缠绕中，她负手南望，眼中尽是未解开的忧愁。
祖父。
祖父就曾驻扎在群山那侧，苦守国门。
李昭微单膝蹲下，伸手掬了一捧清水，轻启朱唇，凑上前抿了一口。
入口冰凉，这溪水有着山草原特定的清冽甘甜，与中原那热烈的水不尽相似。
只可叹，他们亦是不得已而为之，若不守国门，北狄踏破之日，想必少不了烧杀抢掠，过分的仁慈最终残害的终究是同胞。
她不曾忘了，祖父眼中对失守的城池流露出的悲悯。
深吸一口气，胸腔盈此处不曾杀戮的清风，彼此敌对只能是宿命，是天地法则，在单独个体之间，她可以心软，可以手下留情。可是当她踏出那个营地之时起，她就再也不是与他们插科打诨的那个汉人俘虏，她有她需要去做的。
这匹马是良驹，似乎感应到李昭微的心思，抬起头，轻甩头颅，打了个响鼻，竟歪头蹭了蹭李昭微的臂膀。
李昭微歪头瞧去，见它眼睛湿反射着日芒，竟似通人性。
小孩站在李昭微身侧，见这马如此亲昵，亦忍不住伸出小手，试探地摸了摸它的下巴。
白马没有不满，只是微微抬了抬头，又打了个响鼻。
小孩惊喜地抬头去寻李昭微的回应，李昭微低头瞧着她欣喜的眼神，心中泛起丝丝柔软，不由得摸摸她那毛躁的头发，像揉小狗的毛发。
这是李昭微第一次对她如此亲昵，小孩子眼中一亮，羞涩地低下头去，轻轻靠到李昭微身边。
罢了，她不会带着这孩子去冒险。
“你想不想去中原？”
“算了，你听不懂就当你应允了。”
“总叫你小孩也不好，给你取个名字吧。”
“你最喜欢什么？”
“哎，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吧？”
......
李昭微絮絮叨叨，小孩仰头望去，日光愈盛，照得李昭微连发丝都在发光，她的五官在这暖洋洋的日光中逐渐清晰。
这是第一次见她如此多言，小孩呐呐间想要回应她，可是她见李昭微上下嘴皮子翻飞，努力侧耳倾听，就是没听懂什么意思。
李昭微说了半天，也累了。
忽地，她洒然一笑，像是说服了自己什么，神情肉眼可见地舒展开来，李昭微一拍马头，决定独断专行。
“你！你就叫金乌！”
马儿呼噜噜，以示回应。
“你......”
李昭微蹲了下来，握着小孩的肩膀，看进她的眼睛里，神情认真，檀唇微动。
“你就叫望舒。你们是我一起带出来的，就做一对名字。”
“啊......”小孩很机灵，似乎听懂了些什么，张开嘴想模仿。
“望。”
“王......”
"望舒。"
“王、熟。”
“对！望舒！”
李昭微粲然一笑，拍了拍小孩的肩膀以示嘉奖。
小孩感受到她的鼓舞，开始小小声地重复“王熟”二字。李昭微见她如此，轻轻摇头，抱着她先上马，自己一踩马蹬，略微用力就翻身上去。
长鞭一扬，金乌御风，如流星般蹿出，四蹄奔腾，踏过浅溪，踏过青草，踏过泥泞。
两人一马于天地间，无拘无束地策马扬鞭，溅起的泥水混着一切，印在了她们的衣袍之上。
卫景珩循着罗盘带着何从他们，与藏匿的大部队汇合。
“刘励。”
“属下在。”
卫景珩在马上注视着前方，金冠束发，黑甲加身。
“我们还剩多少人。”
刘励心中略微计量，躬身拱手道：“还有八百骑兵。”
卫景珩略微点头，仿佛感应到主人的打算，座下马匹开始原地踱步，卫景珩用力一勒住缰绳，俯身摸了摸鬃毛，安抚自己的坐骑。
“世子是打算......？”刘励见卫景珩神色，试探性地问道。
“耶律冶是日后劲敌，我们此番只是烧了他粮草，没有伤其根本，只要他回王帐大营借到粮草，入冬的时候依然能杀回来。”卫景珩直起身子，回头北望，语气逐渐冷峻。
“如今还有几日才到约定之期，我们既已发现他们踪迹，必要挫其锋芒，伤其精锐。”
卫景珩顿了顿，继续说道，“他们见我们只烧粮草，随后落荒而逃，想来没料到我们是因去寻人，不敢打草惊蛇，才没有放火攻营一气呵成。我们可以趁机打个回马枪，将他们赶回草原腹地，我要叫他们不敢轻易南下！”
话到末尾，卫景珩背膀挺直，目光坚毅，这是刻在骨血里的使命。
“刘励！”
“属下在！”
卫景珩转头瞧了眼何从，何从正捏着长鞭，单手抬起，从荷包里掏了块肉干喂给手臂上的黑鹰，感受到卫景珩的视线，抬眼瞧来。
“点十人送她回临榆县。”
“你们呢？你们去哪？”适才她在边上，心中想着李昭微的事，没听到卫景珩与刘励的对话。
“你先回去接应昭微，之前给过她舆图，想来按她天资回临榆县该是不难，这路上她得经过嘉潼关外，我的人会把你送到那。”卫景珩突然想起那日与她在琼楼的交锋，嘴边不自觉带了一丝温柔。
见何从还想再问，卫景珩接着说道，“我们身上有军务，还要再回一趟北狄营地，只能拜托你先回去给大家送个信，和及时接应昭微。”
听到他还另有事要办，何从对他的观感又下降了三分，她还真当他只是为了昭微而来！
男人果真都一个样！
何从对他们的军务不感兴趣，一心只想找到李昭微，对此安排也无异议。当下谈妥，便抬手一托，将黑鹰放飞，翻身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