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 21 章
段闲给元景帝行过礼，也快步走了过来，站到广阳公主旁边，盯这些舞姬，琢磨着找出破绽来，且道：“这么说，裴二娘子是清白的了。”
裴萝道：“自然。”
底下小声议论不休。
卫淑妃道：“臣妾猜便是了，裴二娘子虽非常人，却也不敢在宫宴上行此荒唐事，果真是被污蔑的，只是舞姬又是为何？这些舞姬入宫也有些时日了，从未出过差错，偏在今日暗动手脚……难不成背后有人指使？”
元景帝摩挲着扳指，目光在眼神闪烁的蔺滢身上停留了片刻，眉心一皱，又漫不经心地移开，道：“绸带今日的目标是朕，改日呢？是否就是这御座之上了？”
天子一向和颜悦色，喜怒难分。眼下众人却都明白，天子动怒了。
元景帝道：“朕往日是觉得这绸带飘来飘去，如仙人凌波，甚是美观，如此看来，这至软之物想要取朕的性命，也是易如反掌了？裴二娘子，你说，如此行刺，可能成否？”
裴萝道：“回陛下，臣女不敢欺瞒，望陛下赎罪。若是高手，绸带落叶，皆可杀人于瞬息。”
众人胆悸，蔺滢与裴群等心跳骤然停滞。
裴郅惊恐道：“闭嘴！你疯了，与陛下胡言乱语什么！”
“裴爱卿莫急，朕不是计较之人。”元景帝起身，拊掌而笑，笑着笑着唤来宫中禁军飞流卫的统领，“来人，将凌波舞姬下狱，查出背后指使！”
“陛下，陛下饶命啊……”
舞姬们痛哭求情，却很快被押了下去。
大殿之中，一片死寂。
就在这时，裴萝突然跪了下来，“陛下，臣女方才失言，请陛下降罪！”
元景帝道：“是你被污蔑，受委屈了。也难为你在这么快的时间里为自己证明了清白。你们其他人啊，认定簪子是裴二娘子所偷，现下岂不应该说声抱歉？”
蔺明露有些得意：“我可是相信裴二娘子的！我比魏国公府的人都相信！”
广阳公主这话，让裴郅裴群与叶氏等人脸色更不好看。
裴萝低垂着脑袋，“臣女品行不端，又有诨名踏月仙，本就不无辜，出了这档子事，自是不惹人信任。”
悔恨叹息一声，裴萝继续道：“踏月仙之过往，非我所愿。既然众位贵人们都已经知晓，小女不敢再瞒，这就给众位一个交代。我在江湖中曾盗过的每一样东西都记得清楚，除却已经归还的，再除却去世之人，譬如谋反罪臣武宁侯的翡翠石，这些将交入宫中，这般算来，剩下之物，小女将一一上门奉还，且再赔礼。众位意下如何？若觉得不妥，臣女但听陛下吩咐。”
她提及武宁侯，实属突兀。
可被她偷过的人却明白得很，这是暗示。毕竟他们被偷走的东西，说到底不干不净。若认真追究下来，扯到天子那儿去，结合此女的卑鄙狡诈，搞不好自己搬起石头砸脚，反惹麻烦。
平西侯等人只得敷衍过去，“裴二娘子既诚心，那就按裴二娘子说的。”
裴萝由衷谢道：“多谢众位大人原谅。”
平西侯假笑。
“再有，今日之祸，是小女咎由自取，与裴府无关。其实自臣女归府后，父亲母亲还有兄长一直在耐心教导臣女，要礼仪端正，光明磊落，臣女数十年来无人管束，极为受教，不禁幡然醒悟，悔不当初，气恼自己罪孽深重，反噬今日。”
她说得情真意切，与方才裴郅裴群的话形成对照，堵得裴府人无地自容。
众人不由听她言语。
“小女深深知错，愿遂了父亲的意愿，革除裴府籍册，之后如何处置，全凭官府。此时此刻，就当着陛下娘娘与众位贵人的面，”裴萝举着右手，屈指，“小女发誓，从今日起，金盆洗手，改邪归正，再不偷一粟米一叶草！”
“苍天可鉴，愿废手明志。”
说着，裴萝弯下身子，右手五指张开，按在地面上，左手拔下发间的紫藤花簪，作势欲刺，目色坚定无疑。
忽的一声。
“且慢。”
众人皆愣，看向出声之人。
楚王，蔺无忌。
而蔺无忌本人也似愣住了。
元景帝抬眉，笑道：“哦！无忌，竟是你啊。”
自事发始，就一言不发看戏的楚王，公然出声，却是替裴萝说话。众人又飞快地想起了，裴萝还偷过楚王殿下的腰带。
裴萝心头一松，眨着眼睛，也跟着望向蔺无忌。
蔺无忌蹙眉，眉越蹙越紧，暗自迷茫懊悔，忽然松了眉心，面不改色道：“回父皇，昭华殿今日已够嘈乱了，不宜见血。若裴娘子心意足够，请她去偏殿明志吧。”
裴萝哀伤难过，低下了脑袋。
“阿兄你好无情！”蔺明露叫了一声，回过神来，义愤填膺地夺过裴萝的簪子，“父皇，圣人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嘛，你看，裴二娘子悬崖勒马，你就再给她一个机会吧！裴二娘子自幼走失，经历凄惨，才误入歧途，好不容易回府后，却总遭嫌弃，在府中被丫鬟栽赃，赴宫宴又被舞姬栽赃，这一而再的，也很可怜呢。”
段闲、裴皎等小辈大着胆子，随着广阳公主替裴萝求情，周淑妃也劝了几句。倒是裴郅与裴群，反应怪异，魂神俱碎一般。
元景帝问：“无忌，你说呢？朕记得你与这位江湖第一神偷，似也有些渊源吧。”
说完，元景帝还笑了笑。
裴萝朝蔺无忌悄悄打手势求情，模样可怜兮兮。
蔺无忌无动于衷地避开视线，“父皇心中早有决议，儿臣不敢冒犯。”
“朕还偏想听听你怎么说。”元景帝揪着不放。
蔺明露嚷道：“父皇，阿兄他有偏见……”
“广阳。”卫淑妃给蔺明露使了个眼色。
在卫氏崛起后，卫淑妃才被召入梁宫，以示帝王恩宠。她与族中的卫贵妃姐姐，曾也只是见过几面，怜其香消玉殒，故而对楚王与广阳公主视如己出。
蔺明露抿唇闭嘴。
“……”蔺无忌眉目清俊，而神色疏冷，甚是无奈，言简意赅道：“前番得以迅速捉捕京中逆党，有赖裴二娘子相助，功过相抵罢。”
“好！”元景帝瞧着心情大好，大手一指，“就听楚王的！裴二娘子，朕不追究你的过往，你不必废手，你也还是裴府的千金。不过刚才所说，还是要做到，将所偷之物，全部归还。”
裴萝湛然含笑，“是，是！臣女谢过陛下，谢过楚王殿下，谢过淑妃娘娘、公主……”
裴萝谢了一圈，扭过头来，又谢过楚王。
蔺无忌淡淡回应。
正当这时，有一人沙哑开口，“不知，裴二娘子可有婚配？”
这人面色蜡黄，带着三分病容，眉目浅淡，头发稀疏，眼皮低垂，整个人透着憔悴疲弱。正是当朝太子，蔺无忌的长兄，蔺滢之父。
裴萝一怔：“小女归府后，爹娘未与小女说过此事。”
叶氏不由心虚，却不敢主动提起昔年婚事。
太子道：“十几年前，父皇去盘云寺祈福，已故文忠公裴老先生和尚书裴大人也在，父皇因见裴家女儿模样可爱，顺势与九弟合了八字，卜之大吉，批金童玉女。父皇很是高兴，当即赐婚于裴二娘子与九弟。父皇可还记得此事？”